《武道狂之诗卷五 高手盟约》 第 1 章 ------------------------------------------------------- 本书由www.biqugedu.com【不代表不悲】整理上传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如不慎该资源侵犯了您的权利,请麻烦通知我及时删除,谢谢! ------------------------------------------------------- 小说下载尽在www.biqugedu.com--【白猎鹰】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武道狂之诗卷五 高手盟约】 作者:乔靖夫 出版社: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2-8-1 ISBN:9787300161549 所属分类:图书 > 小说 > 武侠 图书 > 小说 > 中国当代小说 简介: 群龙聚首.决胜天下 「如遇阻道或求战者,须怀无怖无情之心,即其为神佛魔魅,必尽死力斩杀之!」 武当派精锐直闯「盈花馆」营救掌门姚莲舟,威慑各派群豪;三路神秘人马赶赴激战现场,身份揭盅…… 「水中.斩月」尹英川窄巷单挑桂丹雷「太极拳」,八卦刀名宿硬碰最强接刀手,胜负只在分毫之间! 荆裂、虎玲兰、锡晓岩高空决战,三柄最霸道的刀,刃光星火见真章! 燕横等与武当仇敌生死对阵,情势最凶险之际,扭转局面的一人竟然是童静…… 夕阳即将落尽,西安之战随之告终…… 波澜壮阔之狼派武侠.第五幕!高手盟约 「这部小说,我著力描写武者那不屈的魂魄,期望这股奋发向上的正能量,能够感染和提振人心。」──乔靖夫乔靖夫全新长篇系列《武道狂之诗》,从经典武侠原点再出发,以独特视角与笔法,创造出具凌厉狠劲,强悍而不孤的浓厚「狼派」风味,令人热血奔腾! 编辑推荐 乔靖夫编著的《武道狂之诗(卷5高手盟约)》一部真正的武侠作品!号称“巴蜀无双”、以超凡武学坐镇武坛之首的四川青城剑派,却遇上了创派数百年来最大的危机:强大的武当派远征军,打着“天下无敌,称霸武林”的旗号,登山求战!十七岁青城少年剑士燕横,遭武当高手追杀,得身负异国武艺的奇男子荆裂相救。两个同样背负血仇的男人结成盟友,并肩踏上“讨伐武当派”这条险恶漫长的道路。血与钢铁的征途,于焉展开!没有男欢女爱,没有儿女情长,《武道狂之诗(卷5高手盟约)》是一本纯粹的励志书!书中无论是对大人物还是小人物的描写都很细致!失败之后,有悔恨,但不深陷,只有不断战胜自己和敌人,强者才会诞生!就像书中说的:“相信自己是天才的人未必是天才,但是天才必定相信自己是天才!” 内容推荐 《武道狂之诗(卷5高手盟约)》由乔靖夫编著。《武道狂之诗(卷5高手盟约)》讲述了:强大的武当派为实现“天下无敌,称霸武林”的宏愿而四处远征,先灭青城派,再降服峨眉派。流浪武者荆裂与少年剑士燕横,为向武当派复仇而从后追踪,途中巧遇岷江帮大小姐童静与日本女剑士岛津虎铃兰,四人结成同伴,一起踏上武道修炼和江湖历险的旅程。群龙聚首。决胜天下。香港连载战斗系武侠第五幕激战!酣斗!波澜壮阔!武当派精锐直闯“盈花馆”营救掌门姚莲舟,威慑各派群豪;三路神秘人马赶赴激战现场,身份揭晓……“水中斩月”尹英川窄巷单挑“太极拳”桂丹雷;八卦刀名宿硬碰最强接刀手,胜负只在分毫之间!荆裂、虎玲兰、锡晓岩高空决战,三柄最霸道的刀,刃光星火里见真章!燕横等与武当仇敌生死对阵,情势最凶险之际,扭转局面的人竟然是童静!?夕阳即将落尽,西安之战随之告终…… 作者简介 乔靖夫,1969年香港出生,看日本特摄片与本土武侠剧长大的一代。攻读大专翻译系时立志当作家,三年间埋首“练功”,毕业后随即展开“文字浪人”生涯,先后涉足新闻、电脑游戏、编剧等工作,游走于语言与媒体之间。兼职流行乐填词人,作品包括卢巧音《深蓝》、《风铃》及《阿修罗树海》;王菲《光之翼》;陈奕迅《早开的长途班》等。其中,《深蓝》更获2000年香港作曲家及作词家协会(CASH)最佳歌词奖。1996年出版首部小说《幻国之刃》,开始写作一系列风格暴烈的“影像系”流行小说,包括动作幻想系列《吸血鬼猎人日志》;长篇暴力史诗《杀禅》;惊悚侦探故事《误宫大厦》等。“让人看了不是爱死就是恨死,才算是最好的小说。”这是他的写作信条。 ================= 武道狂之诗卷五 高手盟约 凡兵之道,莫过于一。一者,能独往独来。 《六韬卷一文韬兵道第十二》  前文提要强大的武当派为实现「天下无敌,称霸武林」的宏愿而四出征伐各门派,流浪武者荆裂与青城派少年剑士燕横矢志向武当复仇,途中巧遇爱剑少女童静与日本女剑士岛津虎玲兰,四人结成同伴,一起踏上武道修练和江湖历险的旅程。 武林各派群豪为围捕武当掌门姚莲舟而群聚西安府,并招揽燕横加盟,分为东、西军两路出动搜索。姚莲舟被镇西镖行镖主颜清桐设计下dú,且遭东军群豪围困于妓院「盈花馆」,虽杀伤多人,又有「首蛇道」弟子樊宗相助,但情势仍然危急;燕横为救童静而与中dú的姚莲舟jiāo手,最后关头却饶之不杀,被群豪诬陷为武当派jiān细。 同时由八卦门名宿「水中斩月」尹英川率领的西军,亦与桂丹雷为首之武当援军作遭遇战。少林武僧圆xìng带头先胜武当一仗,但桂丹雷一夫当关独守少慈巷,阻止西军前进与东军会合,只得荆裂一人突破,正全速赶往救援同伴。 天生怪臂的锡晓岩与武当同门怒闯「盈花馆」营救掌门,一出手技惊四座,惟虎玲兰的强刀能与之抗衡;同时又有三路身份不明的人马进城,令战阵形势更添变数…… 第一章 荆裂 「那杀千刀的臭小子!滚到哪儿去了?」一张长满参差花白胡须的嘴巴,从喉间发出这沙哑而威严的暴喝,声线有如兽嚎,当中却夹带着一阵浓浓的酒气。 随之是物件bào裂的声响。 一个刚喝光的小酒瓶,给狠狠砸碎在jiāo椅的木把上。 握着酒瓶的那只硕大手掌,却未有损伤分毫酒瓶尖锐的破瓷片,刺不进掌心那经过多年锻炼累积的厚茧。 站在椅子旁的弟子们,被这愤怒的暴喝镇得噤声,一个个脸色发青。 没有人敢回答师父的问题。 他们头上悬挂一列五色旌旗,正迎着海港刮来的夏风猎猎飘扬。旗上绣的「耀武扬威」、「我武维扬」、「龙腾虎跃」、「四海会友」……等大字,就像有了生命般随风跃动起舞。 旗阵前方乃是一座用竹棚和木板搭建的大擂台,高六尺,长宽一丈,东边面临水天一色的晴朗港湾,风景位置甚佳妙。 一双身影正在擂台中央翻飞比斗,四面台下密密麻麻挤满了不避炎日的观众,怕不有四、五百人,个个看得眉飞色舞,热烈地为台上的拳师呐喊助威。西面另有一排搭了遮荫的看台,坐的都是本地官商乡绅,虽未喝采,但也看得兴奋。 此地为福建泉州城外海岸,正在举行当地武林例年四次的「打擂较艺」。 福建一省民间武风颇盛,尤其是近百年,沿海一带深受倭寇之患侵扰,许多村镇子弟纷纷习武保卫家园。福建虽然没有什么历史悠久、名震天下武林的大门派,但省内各派别的武人也甚活跃,经常举办这类打擂比武或者其他表演,不外是为了打响门派拳馆的名堂,以期得到地方父老的青睐,受雇为村镇的武术教习,舒舒服服领受拜师礼金跟一份月俸。 此刻正在台上比拼拳脚的两人,也都是泉州当地的名门弟子:一个是闽蛟派的年青好手张敖;另一个则是南海虎尊派当今掌门的独生子荆越。 张敖身材较为高大,在台上施展本派「翻江拳」,动作舒展,果然矫健如水中蛟龙,围在擂台边的群众虽有许多不懂武艺,一样看得兴奋,不住在拍掌呼叫。 荆越则立定一个低沉马步,双臂桥手在身前回转,分毫不差地架着对方的出拳踢腿,守御得甚是严密,也教观客赞叹。 他的父亲也就是刚才发出怒骂、砸碎酒瓶的那个威猛男人,挥挥手扫去仍黏在掌心的瓷碎,然后向身旁弟子示意再拿一瓶过来。 男人一双眼肚松弛的眼睛红丝满布,未过午时已有醉意。但弟子不敢违逆师命,乖乖又把另一瓶酒的塞子拔开,送到他手上。 他大大灌了一口,酒液从嘴角溢出流到下巴,被胡子吸收了。擂台上正跟人激烈比试的儿子,他瞧也没瞧一眼。 不用瞧。因为结果早就知道了。 果然下一刻,台上的荆越就施展一招虎爪擒拿,五指抓住张敖直拳打来的手腕,顺势拉扯,同时另一手发出一记「五雷虎拳」,击打在张敖腰侧! 张敖吃痛呼叫同时,荆越乘机施个勾扫腿,配合虎爪的擒扯,将张敖摔往擂台边缘。张敖翻滚而去,来不及定住身体,刚好滚出了台外,就此落败。 胜负一分,台角下方大鼓马上擂响。四周数百观众轰然欢呼。 荆越微笑高举双手,向四方拱拳致谢。这时张敖也在台下站起了身子,看来未受什么大伤,跟台上的荆越互相敬了个礼。 「好呀!」站在旗阵底下的南海虎尊派同门,也都振臂欢呼,尽情放声喊叫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一场将是今天本派唯一的胜利。其中一个弟子猛然挥舞虎尊派黑底白字的旗帜,向比武场上众人展示。 就只有他们的掌门荆照,仍然坐在jiāo椅上喝酒,对儿子胜利没有显露半丝喜悦。 「呸……既然是胜仗,就该赢得漂亮一点……」荆照像对着自己喃喃说:「为什么不下手重一些?……」占据在旗阵底下左首的正是闽蛟派众人。他们对张敖落败而回,并没有显得很失望,只是拍拍他肩头以示安慰。坐在椅上的闽蛟派掌门程宾,朝着南海虎尊派这边瞧过来。 两位掌门遥遥对视一眼,只是互相略一点头,当中并无一点儿敌意。 荆越仍站在台上迎受四面观众的欢呼。出战这次「打擂较艺」的另外两个门派:灵山派和福建地堂门,也都礼貌地向台上的荆越鼓掌。 这泉州四大门派擂台竞技的传统,少说也有三十多年了,四派一向互有胜负。但近年来南海虎尊派似有点儿势弱,就看今天,集合在场上的本馆弟子,才不过十来个人,跟其他三派各有五、六十名弟子的阵仗比起来,确是不如。 荆越这时方才走下擂台。下一场准备上台的灵山派跟地堂门弟子,正站在台下伸展手腿,他们这场比的是兵器,一个拿包了厚布的藤棍,一个则提着藤牌和木单刀。 荆越下了台却并没马上回到虎尊派这边,而是走到那列观客看台之间打招呼。那儿坐的都是泉州一带的乡绅商贾,还有几个地方官吏在其中。 席间的富商都在赞赏荆越打得漂亮,又把早已准备的红封包往他手里塞。在擂台四处摆满着他们致贺的花牌,更有各种酒食、布匹等礼品。 「还有多少场……才轮到那臭小子?」荆照一想起到现在连影儿都没有的那家伙,本已略微放松下来的脸容又再愤怒绷紧。 「还有……四场……」他身旁的大弟子郭崇义抹着汗说:「裴师叔已经去了找他……师父不要担心,我看师弟不是因为害怕逃了……大概又睡过了头……」「你们还呆在这儿干嘛?」荆照那双红通通的眼睛暴瞪着,被酒精侵蚀的脸颊气得颤动:「要我们南海虎尊派的面子,都因为那小子而丢尽吗?还不快出去四处找?」郭崇义深知师父的脾气,惶然点头,就带着三个师弟奔出场外去了。 在这盛怒的短暂一刻,荆照似乎恢复了十余年前号称「滚雷虎」时的气势。但也只有这一刻而已。再喝下另一口酒,那张威猛的脸又软化下来。 「就算敲断那臭小子的双腿……」荆照抹抹嘴边,再次自言自语地切齿说:「……也得把他拖上这擂台……」  ◇◇◇◇「烈!你在吗?」汹涌浪涛挟着慑人的气势卷至,拍打在这片突出海岸线的高耸奇岩之上,激飞的白沫,溅湿了裴仕英的裤子和草鞋。 他一边呼喊着,在嶙峋的岩石间跨跳前进,腰间那柄皮鞘残旧的雁翎单刀,随着每步晃来dàng去。 「在不在呀?别玩了,这次你再不出来就糟糕啦……」裴仕英放声高呼,眼睛四处扫视,瘦削的脸显得忧心忡忡。 一定在这里的……平时有什么很高兴或者很不高兴的事情,他就爱躲在这里……终于,在一块岩石顶上,裴仕英发现一柄满是凹痕的粗糙木刀。刀柄处染着还没有完全干掉的血迹。 裴仕英叹了口气,俯身捡起木刀,双腿顺势蹲下来低头察看,果然在岩间一个小小的凹洞里,发现了他要找的师侄。 荆烈赤luǒ着上半身,把上衣折叠起来充作枕头,身体侧着蜷起双腿沉睡,那姿态就像婴儿一样。一阵接一阵激烈的浪潮声传入洞中,他的睡相却甚是香甜,仿佛将那涛音当作安眠曲。 裴仕英没好气地用木刀捅捅荆烈的大腿。 「果然在睡!快起来呀!」 荆烈睁开睡眼,眯着看见是师叔,没有理会,只是伸手把刀尖拨去。 「起来呀!」裴仕英更加劲地捅他。「看,警戒心这么低,如果我是敌人,这把是真刀,你早完了!」这次裴仕英用力把刀尖刺在他屁股上。荆烈吃痛,不得不醒过来了。 他爬出那凹洞,仰头瞧一瞧当空烈日,慢慢站直伸个懒腰。 阳光照在他只有十五岁的年轻身躯之上,铜色的皮肤紧致得像发亮,却到处都是打扑受伤的新旧创痕。胸臂的肌ròu还没有完全发达,却已锻炼得肌理清晰,有如钢条一样。 他抓抓在风中飘扬的乱发,才完全清醒过来他懒得结髻,干脆就把头发胡乱剪成这参差不齐的怪模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 章 ,因为这事被师父狠狠打了一顿,还着令他平日出外要裹上头巾。 「你要躲,也找个新鲜一点的地方嘛。」裴仕英从那凹洞里抓出上衣,塞到师侄手上。 「我没躲。」荆烈打个呵欠。「原本只是想小睡一会儿。睡过了头。没办法,太累了。」  「我以为你今天不想打。」「我昨晚半夜就走上来。」荆烈把右手掌伸给师叔看。「一直到日出,接连挥了一万刀。」那掌心和五指,满是已经磨破的皮肤和水泡,血污结成褚红。 刚才裴仕英看见木刀上的血迹,就知道这个小师侄又干了什么傻事。他叹息着从衣襟里掏出救伤用的袋子,拿出一片白布撕成长条,替荆烈的手掌包扎。 但裴仕英心里其实还是有点高兴的:师侄不是个会逃避的软弱家伙。 「已经太晚了吗?」荆烈看看头顶的太阳。 「不。」裴仕英一边包扎一边说:「现在跟我回去,还来得及。」荆烈皱着眉远眺海洋。隐隐可见远方的岛屿。 「师父是个笨蛋。」他喃喃说。 本来应该叫「爹」或者「义父」的。可是荆照从来没有准许荆烈这样呼唤他。 荆烈是荆照十五年前出游烈屿①时,在岛上岸边拾来的弃婴,名字也由此而来。自小在南海虎尊派长大的荆烈,却竟迟至十一岁才获许学习本门武艺荆照的亲生儿子荆越,五岁时就开始习练基础功夫了。 『注①:烈屿,今金门县烈屿乡,又称「小金门」。』荆烈常想:师父是不喜欢我这个养子吧?……可是既然不喜欢,为什么又要把我拾回来?……只有裴仕英知道,师兄不喜欢这个义子的原因。那是荆烈只有两岁时的某一天发生的事,荆烈自己当然不记得。 那天,在没有人的虎尊派练武场里,两岁的荆烈走进去玩耍他很早就懂得平稳地走路捡起了一柄当时对他来说还是太沉重的短木刀;荆照和裴仕英正好走进来,看见那个矮小的人儿,竟然用刀摆出了架式。 严格来说当然不是什么真正的对敌架式,只是很自然地把刀举到了最能用力挥动的位置而已。 那时候裴仕英亲眼看见:掌门师兄的脸色变了。 接着那数年,荆烈越是长大,越像一头坐不定的猴儿。爬树、掷石、游泳、跳花绳……这些要求体力与协调的玩意儿,他只要跟着邻家的孩子玩一会儿就统统学会。 裴仕英知道,荆照当时已经下定决心,不让荆烈学武。 南海虎尊派上下都知晓,荆照一心要栽培自己的独生子荆越为下任掌门。荆照当初拾来荆烈这个孩子,不过是为了儿子将来有一个自家人作副手。儿子改名叫「越」,就是期望他将来超越自己怎能反倒让亲生儿子给一个没有血缘的弟弟超越了? 荆照这种私心,正是令南海虎尊派近十年来人材凋零的原因。心灰意冷出走辞别的弟子,这些年加起来也有二十几个。两位师叔辈的也因为不满掌门师兄的作风而离开,自此虎尊派里就只余下裴仕英这个师叔。 可是荆烈毕竟也是姓荆的,假如连半点虎尊派的武功也不懂,在外人眼里可是非常奇怪的事情。再加上众多弟子为这孩子说项,四年前荆照才勉为其难,正式收荆烈进门。然而除了拜师之日,很随便地传了个开拳礼之外,根本就一次也没有教过他武艺,只把他丢给不成材的裴师弟看管,以为可以从此放心。 他太低估了裴仕英这个老师。也太低估了荆烈这个孩子。 「快穿衣服跟我走吧。」裴仕英把荆烈的手包好,拍拍他肩头说:「要不真的来不及上擂台了。」「不行呀……」荆烈从腰间抽出一块青布巾包住头发,朝师叔笑了笑:「我还没有暖起身子……」裴仕英跟这师侄日夕相处,怎不知道他脾xìng?每次他露出这种笑容,就是在打鬼主意的时候。 果然,荆烈包着布带的右拳,一招就朝裴仕英的面门招呼过来! 裴仕英身材瘦削,天生就欠缺像师兄「滚雷虎」荆照那种优厚条件,没有硬接荆烈这拳头,身体只是斜斜一闪,同时挥起手上的木刀,撩向荆烈出拳的前臂,攻守合一。 荆烈早知师叔爱用这招式,手臂没有缩回来,只是划个弧变招,施展「空手入白刃」,虎爪擒向裴仕英握刀的手腕。 荆烈的虎爪才沾上裴仕英手腕,裴仕英已经应变,以木刀的柄头反撞他手指;这反撞未出到一半,荆烈也将虎爪变托掌,从侧面拍向那柄头,要令裴仕英的刀脱手……他们就这样你来我往地jiāo手,与其说是比试,不如说更像玩游戏,两人都一边打一边在微笑。因为太熟悉对方的习惯和动静,许多招式还未使到一半,甚至只是动一动肩头或者抖一抖腰身,对方就知道是哪一招,已经预先作出接招的反应和反击的准备,结果很多时候连身体都没有碰上,好像在隔空拆招一样。 虽然没有真的贯足劲力,但两人攻守动作都不慢。裴仕英渐渐开始跟不上了。荆烈知道师叔的界限,控制着速度迁就他。 荆烈的武功超越裴仕英,已经是大半年前的事情了。 裴仕英当然感觉到师侄在迁就他,也就改变打法,尽量变出一些平日少用的奇招,有时甚至迹近蛮打乱来,以考验荆烈的反应。荆烈兴奋地一一接下来,两人的练习由对攻变成了喂招与接招。 裴仕英的打法越来越蛮乱,荆烈已经不能再让了,俯下身子一口气冲到裴仕英腋下,一手抱腰一手抱腿,把高瘦的师叔整个人冲得重心后跌。 在这凹凸不平的高岩上,本来就站立不易,裴仕英一惊,抱着荆烈的肩颈,一边高呼:「好了!笨蛋,要摔下去啦……」荆烈把师叔整个人抱得离地,直至师叔喝骂,才笑着把他轻轻放回岩石上。 「玩耍」了这好一轮后,荆烈那张年轻而轮廓分明的脸泛着红润的颜色。波涛反shè的阳光,映入他那澄澈的双瞳里。虽然他的人生还没有真正出发,但谁都看得出来,这少年将要长成一个豪迈的汉子。 最高兴的人,当然莫过于亲手把他培育成现在这模样的裴仕英。 当年荆照没有看走眼:养子荆烈的天分确实不凡,更可怕的是那股对新知识和技巧的吸收能力,简直比纸吸水还要快。 可是就算再厉害的天才,没有遇上最适合的老师,也随时会被埋没。 裴仕英疲倦喘息着,在岩石上盘膝坐了下来,把腰间的雁翎刀搁在大腿上。 裴仕英在他那一辈的南海虎尊派门人中,给公认是最差劲的一个弟子。身材瘦削,骨架也弱,锻炼时经常容易受伤,除了有点速度可恃之外,没有什么过人的长处甚至那速度也并非同辈里最快。他能够捱过修练而留在虎尊派,在同门甚至外人眼里,都是个不小的奇迹。 但是世上没有多少事情是奇迹。尤其是对于没有天分的人来说。 人们只看见裴仕英怎样勉强跟上荆照那几个师兄的进度,却没有看见他为了跟上他们在背后付出的努力。正因为没有优厚的天分和体格,他更倚重自己的眼睛和脑袋:张大眼睛观察人家怎么打、怎么练,然后拼命去思考。有时学了一个根本不适合自己使用的招式,还是千方百计地想怎样把它变得合用;就算到了最后还是用不了,但在这思考的过程中又找到新的东西……裴仕英就如一个手上兵力长期远逊对手的将领。也许从来没有打过胜仗,但却在不断避免败亡的历程中,自成一种兵法。 裴仕英这种特殊的练武经验,始终没有令他成为高手;可是当像他这样一个老师,遇上荆烈这样一个学生时,那产生的作用,就完全在荆照的想象之外。 「不要试图模仿我。」裴仕英第一天教荆烈时就这样跟他说:「不要想成为另一个我。或者另一个你父亲。张开眼睛,也把心打开来。去学所有你看见值得学的东西。再把它们变成你自己的东西。」这对于初学武艺的人,原本是个错误的学习方法,随时变成自我迷惑或者贪多务得;可是对于荆烈这特别的孩子,却马上发挥出他最大的成长潜力。短短四年的成果,连裴仕英也感到惊讶。 上代南海虎尊派掌门也就是荆照和裴仕英的师父洪廷荣病逝后,掌门之位顺理成章,由武功最高的荆照接任;但裴仕英永远无法忘记,师父有次在病榻上竟然对他说:「也许虎尊派的兴衰,有一天是掌握在你手上……」我?裴仕英当时不可置信地摇头。之后许多年都一直想不通,师父为什么会这样说。 可是看见现在的荆烈,他开始明白了。 「师叔,走吧。」荆烈笑着把裴仕英拉起来。「我要上场了。」「烈……」裴仕英打量着师侄:「你……不打紧吧?这一场……」荆烈从裴仕英手上拿过木刀,搁在宽阔的肩头上,远眺着东南面的海洋。那是他出生地的方向当然其实连荆照都不能肯定,他是不是就生在烈屿。或许只是给人抱到那儿遗弃?连是不是汉人都不确定当地的姑娘被倭寇jiān污而遗下孽种,这类事情多得很。 「烈……」裴仕英搭着他的肩头:「这次你就忍耐着别乱来,否则掌门会赶你走。只要你能留下来,我深信将来南海虎尊派的招牌,一定是由你来扛着。」裴仕英向荆烈道出的期许,一如师父洪廷荣当年告诉他的话。 今天是荆烈拜入门以来,首次代表南海虎尊派登上擂台。 但却是一场必然的败仗。 荆烈没说一句话,突然就一跃跳到下方低处的岩石,抛下师叔,一个人沿着海岸线疾奔。 那是比试场地的方向。 ◇◇◇◇ 灵山派弟子施耀武已经踏上了擂台。这是一场兵器战,施耀武头顶、肩头和胸背都穿戴了皮甲,提着一柄木单刀,在不住舞着各种刀花,既是为了活动身子,也为了向擂台四周的观众逞能。 可是对面擂台的另一角,仍然空着。 荆照正喝着今天的第四瓶酒,酒精令他本来就暴烈的脸容更可怕。椅子两旁的弟子没有一个敢作声。 在场却有一人,比荆照还要愤怒和焦急,那就是灵山派掌门施庆龙。他从右侧隔远朝荆照瞪过去,那眼神明显在责备:「你们搞什么鬼?」尤其是上擂台的是他的亲侄儿,他更不想这稳拿的胜仗给搞砸了。 荆照瞥见施庆龙shè来的责问眼神,只能装作没看见。 擂台四周的观众也在鼓噪。那高挂在台边木柱上的「生死状」,只有施耀武一人签字,「南海虎尊派荆烈」下方的画押处却仍然空着。 泉州府一带武林,长久由灵山派、闽蛟派、福建地堂门和南海虎尊派四分天下。四大门派最初确都是凭着真材实料,在这种公开擂台比武打响名堂来,成名之后为保名声不堕,也一直培养及派遣弟子上台出战;可是到了后来,四派垄断当地武林之势已成,为免各派之间恶意竞争,累积仇怨,四派渐渐就开始有了打擂的默契:这一仗我们要是胜了,下一仗就派一个实力较逊的弟子给你挽回面子。 久而久之,这种默契更演变成四派之间合作,每次打擂就先商议,内定每场的胜负。 擂台变成假打,弟子严重受伤的机会也就减少了,各派又少了互相竞争的压力。这商定胜负的习惯,大约二十年前开始,成了泉州四大派之间不公开的「规矩」,直到今天。所谓「打擂较艺」,沦为了维持名气和面子的表演。 这种「擂台假打」,在许多地方武林都蔚然成风。反正一般看打擂的人,都是凑热闹图一点刺激而已,哪里看得出其中门道?间或有些看得出的外人,本身就必然是会家子,碍着武林礼数,自然也不好意思说破。 今年春季南海虎尊派拿了两胜一和的佳绩,这次夏天打擂就内定只能取个一胜三负了。今天唯一一场胜仗,刚才已给荆越拿了,余下的包括荆烈这场都得落败。 可是如果人没有来,也就败不了。那最多只是「弃权」而已。不能在人前确确实实地打败南海虎尊派的弟子,灵山派之前付出的败仗岂非白给了?施庆龙很是焦躁。 台上的施耀武也开始不安地踱步。他自然早知自己今天是本派胜利的主角。对手是个比自己年轻了十年以上的小子,还是初次出场,施耀武早就决定要打得狠一些,好让看起来胜得轻松。现在这臭小子竟然迟迟不出现,他更决心待会儿木刀不用怎么留手。 荆照几乎又要摔破另一个酒瓶了,但这瓶还有一半没喝,他忍住了。 这次他破例让荆烈出场打擂而且是一场约定的败仗,就是要考验这个义子够不够忠心听话。要是表现得好,荆照就考虑不妨正式教他一些真正的武功。毕竟现在虎尊派人材不足,能够多一个有本事的弟子,且又是姓荆的,也不算是坏事。反正荆烈晚了这么多年学武,又比荆越年轻八岁,不可能再追得上哥哥。 顶多传授他的时候,保留几手绝活就行了……可是这小子竟让虎尊派在这么多人前丢脸。荆照已经决定永远放弃这个义子。 「不等了。」他左右看看身旁,五弟子关维强正好站得最近。「维强,你顶上。」关维强呆了一呆,但知师命难违,也就点头。身边的师兄弟开始为他穿上皮甲。 却才刚刚穿了胸甲,比武场的入口处一阵起哄骚动。 荆烈仍是赤着上身,上衣搭在肩头上,一手拿着木刀,赤着脚在沙土地上飞奔,穿过那缀满了五彩纸花的竹棚入口,直闯进来。 荆照终于看见这个令他担心良久的小子,不单没有显得松一口气,反而脸容更加愤怒:穿成这个模样,简直就像头野猴,成何体统? 荆烈没有正眼看一看义父,只是朝众师兄微笑,举起一根拇指示意「我行的」,脚下半刻不停,向中央的擂台直奔过去。前头的观众一边让开通路,一边朝他鼓掌。 荆烈跑到台边,乘着奔势双足跃起,伸手往上一攀,就跳上了那跟他身高差不了多少的擂台。人们见他身手敏捷,又是一阵欢呼。台角的鼓手也顺着这炽热的气氛,擂起一阵急激的节奏。 对面的施耀武,把木单刀搁在肩甲上,狠狠盯着眼前的荆烈。看见这个比自己年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 章 了十三岁、身高比自己矮一个头的小子,气势竟如此狂妄,施耀武更是咬牙切齿。 「荆少侠!荆少侠……」一把声音在吵杂的人丛之间叫着。 荆烈看过去台边,正是泉州府里最大当铺「恒通押号」的李掌柜,他为人向来公道,因而这十多年来都给邀作当地「打擂较艺」的公证人。 李掌柜身材并不高大,只能在台边露出半个头来,又伸高手举起一管大毛笔。 「荆少侠,你还没有签『生死状』呢!」荆烈走过去,却没有下擂台,只是俯身取过毛笔,站直了身子马上手臂一挥,将那毛笔往台边挂着「生死状」的柱子摔过去。 荆烈手一动,荆照已扬起眉梢。 这手法,是南海虎尊派里独有的绳镖投击法!他怎么会的? 小裴那混蛋,竟连这个都教会了他? 毛笔飞shè,笔头不偏不倚就落在那幅「生死状」上「荆烈」名字的下方空白处,再反弹堕下,遗下一抹又像火焰又像波浪的墨印,末尾还将旁边施耀武的签名涂去了一半。 「我这就签了。」荆烈笑着说。那生死状距离台边不过数尺,这一手其实不太难,可是他掷笔画押的姿态潇洒极了,人们又是一片兴奋欢呼。 施耀武不怒反笑,走近过来,压低声线向荆烈说:「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呀?现在这么装模作样,待会儿下台时可很难看。」荆烈只是向他笑了笑,不置可否。施耀武心想:再过一阵子,你就笑不出来了。 这时裴仕英跟郭崇义等三个弟子,才从比武场入口出现,他们是在码头那一边相遇的。裴仕英跑得气喘吁吁,带着弟子走回虎尊派的阵营里。 荆照以凌厉的眼神盯视了师弟一会儿,就没有说话,再次瞧向擂台。 「别拖拖拉拉了。」台上施耀武喊说:「快回台下去穿好护甲。」「我早就准备好了。你还不行吗?」荆烈仍是嬉皮笑脸:「我不用穿今天我来是要打人的,不是被人打。」荆烈说这话很大声,旗阵那头的四大门派众人全都听见了。 施耀武愕然。 这家伙……要真打吗?……灵山派掌门施庆龙比先前更暴怒,瞪一瞪远处的荆照,然后朝台上的侄儿打个眼色:不管这小子是真是假,不用留手! 裴仕英和一众虎尊派的弟子都很焦急,瞧着台上的荆烈,用表情猛地向他劝告:别乱来呀!你想给赶出虎尊派吗?……荆烈却故意不瞧一眼这边,径自就走到擂台上那条用朱漆涂成的开始界线上。 施耀武本来以为是一场表演,却突然知道可能变成真打,不由紧张起来,心胸怦怦乱跳。可是总不成就这样下台去,他也只好站到自己那边的界线后面。 李掌柜见两人站定,也就举手示意。台角的鼓手狠狠擂了一响。 鼓声回响未止,荆烈已从界线快步奔出,举起木刀朝施耀武迎头抢砍! 荆照看见一阵吃惊:荆烈个子虽瘦小,但这招奔跃出刀,手足的协调极佳,刀招法度劲力沉实,甚具火候,完全表现出南海虎尊派「飞砣刀法」的精髓! 他不是只学了四年吗? 只有裴仕英,还有郭崇义等几个虎尊派的弟子,并不感到惊讶:过去半年,他们在师叔的请求下,偷偷跟荆烈比试过,结果全数落败。这是他们恳求师父让荆烈打擂的原因:这个小师弟绝对不同凡响,他日必能光耀南海虎尊派的门楣,要是不趁早多给他跟外人jiāo手的经验(就算是假打的也好)那就太可惜了。 可是现在他们后悔了:烈这个小子,竟然就这么来真的! 荆烈的「飞砣刀」去势之强劲,令施耀武再无疑惑,也就举木刀相迎,「轰」地将荆烈的刀反弹开去,紧接变招直刺荆烈面门! 施耀武已经接受这场真打实斗,荆烈兴奋得咧开嘴巴,一侧头闪过这刺刀,同时手上木刀借着相碰反弹之力,反方向回转,旋身反手横斩第二刀! 施耀武毕竟是本派掌门的子侄,更被期许为将来灵山派的掌门人选,本身武功不弱,这反手刀他也垂刀运劲格住了。他不论身材年纪都要比荆烈大得多,手上劲力自然亦胜过他,荆烈的木刀又给弹开,施耀武乘隙将木刀变横,砍往荆烈腰侧,荆烈却及时退步缩身,让刀尖自腹前掠过。 施耀武趁这攻势,又连环施展本门「片叶刀法」,一口气疾砍三刀。可荆烈身手轻灵,步法几次斜走,一一都闪过了。 其实荆烈不穿护甲,并非无谋之勇,而是经过盘算:那虽然只是皮甲,但也有一定的重量,又牢牢束缚住身体,穿着它打斗要耗费不少体力,他跟施耀武身材本来就有差距,再负上一样的皮甲重量,那就更吃亏了。行动不灵活,打斗也很容易变成不利于他的硬碰,反倒不穿护甲,用速度来决胜负,中刀的机会还要小得多。 当然,荆烈同时也要冒着万一中刀就会受重伤的风险。 可是,战斗本来就是一种赌博。 施耀武鼓足了速度劲力的每一记木刀,都仅仅掠过荆烈的身躯,台下众师兄在为他捏汗。只有师叔裴仕英越看越兴奋。 每一刀荆烈都看得极准,所以才能够用最小幅度的闪避动作躲过。 每避开好几刀,荆烈才向施耀武还以一刀反击。施耀武每次都想仗着力量的优势,将荆烈攻来的木刀打飞脱手,但荆烈总能在最后一刹那贯劲于手腕,承受木刀jiāo击的反震力,反倒令施耀武耗费了额外的力气。施耀武不能得手,又焦急地向荆烈连环进击,但仍是给身手如泼猴的荆烈一一躲过。 擂台四周的群众,平日看的打擂其实都是留有余力的假戏,这般全力拼搏的刺激真斗,乃是首次目睹,一个个专注得目瞪口呆,不自觉停止了呐喊,比武场出乎意料地反而变得宁静,只听见台上二人每一记木刀jiāo击的声音。 假如是在平日,施耀武的武功修为与经验,其实应略在荆烈之上。但他今天只是准备上台来一场预定的表演,事前根本没有好好练习,甚至还跟几个师弟喝了点酒;上场后又突然知道变成了真打,仓卒下要改变心情应战,精神不免紧张,这又大大影响了技巧发挥与体能②。双方jiāo手数十刀后,施耀武的嘴巴渐渐张得更大,显然开始要用口帮助吸气了。 『注②:战斗心理与体能的关系,详见《大道阵剑堂讲义其之二十》。』荆烈瞥见这现象,嘴角扬起来。他知道自己的消耗战术奏效了。 裴仕英哪会不知道师侄的战术。他在台下也露出跟荆烈相似的笑容。 施庆龙亦察觉台上的侄儿情况不妙,高叫一声:「定下来!别焦急!」  可是已经太迟了。 荆烈一记垂直劈刀,迎头砍往施耀武的脑门。 他出刀的同时,就已经知道施耀武会怎样挡:又是贯满劲力横刀扫来,想将我手上的刀扫脱。 料敌机先。不管练功还是打斗都要用脑袋。这是裴师叔教给他最宝贵的东西。 果然,施耀武的木刀横扫而至,一如预料般分毫不差。而且因为体力的耗损,这扫刀的威势和速度都已减弱了。 是时候了。 荆烈的直劈刀出到半途,却突然定住不前,右边胸、肩、臂肌ròu刹那收得极坚实,关节牢牢固住,变成全力迎受施耀武的横扫! 猛烈jiāo击下,施耀武的木刀停顿住了。 荆烈早就准备发出的左拳,把握这短促的停顿,一记「五雷虎拳」从下而上抽打,突出的中指关节,准确地击在施耀武握刀右手的指节上! 指节骨裂的剧痛,如电殛沿手臂传上脑袋,不管怎样的壮汉都无法抵受,右手五指不由自主放松了刀柄。 这种打人指节的功夫,完全是荆烈自己想出来的:面对比自己高大强壮的chéng rén,用徒手拳招的话,打胸腹腰身这些大目标不会有什么效果;要近身打眼耳、咽喉、下yīn这些要害,自己的手又不够长……想来想去,最安全又有效的,就是打对方伸得最远、骨头又最弱小的手指。 当然,要命中那经常快速移动而目标又小的拳指,除了要求极高的准绳,还要想方法令它停缓下来就像刚才那样。 一般擂台上比试兵器,一方的器械脱手跌了,胜负已然决定。但暴怒的施耀武绝不甘心,右手一吃痛脱刀同时,左手就伸出去想擒拿荆烈的左拳,要变成近身缠斗。 如果是习惯了打擂规则的别人,施耀武这不服输的突袭还会奏效;可是对于第一次踏上擂台的荆烈却完全无用。全身神经都高度警觉的荆烈,左拳早已缩了回来,同时右手用刀柄往施耀武箕张伸来的五指反撞过去,又砸裂了他一根尾指! 荆烈毕竟是少年心xìng,加上第一次跟外人比斗,就打得如此得心应手,一时兴奋,手中刀顺势一变,刀尖斜斜探刺而出。 施耀武只感头脸左侧火辣辣的,右边耳朵擦出一丛血花! 旗阵那边,一人自jiāo椅上猛然站起来。不是南海虎尊派或者灵山派的掌门,却是闽蛟派的掌斗人程宾。 因为荆烈这一招刺刀,不是南海虎尊派的刀招,而是闽蛟派「云涛剑法」的常用一式「银鳞搏浪」! 这臭小子哪儿学来的? 答案非常简单:荆烈在还没有正式学武之前,已经挤在大人之间观看每次「打擂较艺」;学武这四年里,他就看得更用心,更真切。 去学所有值得学的东西,再变成属于自己的这是师叔给他的教诲。 施耀武忍着耳朵和双手指间的剧痛,还是张着双臂,冲上前抱向荆烈。 这是施耀武活到二十八岁以来,第一次认真地为了保卫灵山派的名誉而拼命战斗。 荆烈的木刀和拳头,唤醒了他身为武者应有却沉睡已久的精魂。 荆烈不再笑了,神情转而为尊重。 面对一个还懂反击的对手,尊重就是不要相让。 施耀武两臂一抱,却抱了个空。只见荆烈已经缩矮了身躯,头比对方肚脐更低,左手支住地面,紧接双腿凌空跳起,如剪刀般jiāo错,夹住了施耀武的腰身! 这次轮到福建地堂门的掌门孟兴贵,愤怒地拍击椅把这「铰剪腿」,正是地堂门的得意技! 荆烈一条腿勾住施耀武的腰腹,另一腿抵在他双膝后弯处,再借转腰发力双腿一剪,施耀武被绊得向后翻倒躺下;荆烈紧随也翻上去,右膝跪顶在施耀武胸骨上,令他动弹不得,同时将木刀转成反握,高举过顶,往施耀武的面门狠命chā下去「不要!」裴仕英在台下惊呼。 硬物碎裂之音。 破裂的却并非施耀武的鼻骨或脸骨。而是他头颅旁边的擂台地板木刀虽不能刺破台面的厚帆布,仍把底下的木板chā破了。 荆烈站起来,离开躺在台上喘着气的施耀武。 台边的观众这时才如梦初醒,同时朝这个十五岁的虎尊派少年轰然欢呼。 在台上迎受这如雷欢声,荆烈却木无表情。他转身往南面站立,正面望向坐满了四大派众人的旗阵。 冷冷的目光,这时才第一次直视,那个十五年前从烈屿石滩上将他抱起来的男人。 荆照跟荆烈远远对视,浑身都在剧烈颤抖。手上的瓶子不断溅出酒来。 没有人知道,荆照这般颤抖,是因为喝醉了酒?是被义子违逆而暴怒?还是因为目睹荆烈展示出超乎他预料的修为而震惊?……盛夏的阳光仍照shè在这海边擂台上。今天预定举行的各场比试,还只进行了一半。 可是在场的所有练武者,心里仿佛清楚感觉:某种东西,自这一刻已经完结了。 ◇◇◇◇ 结果到了最后,还是裴仕英师叔才找得到他。 他站在昨晚曾经面对海洋连续挥了一万刀的同一片崖岩上,身上穿的还是日间打擂时那身衣服。木刀早就遗在擂台上了,此刻手里拄着一根比自己还要高的长物事,黑夜里看不清那是什么东西。 他远远看见一点灯笼的光,正沿着海岸线往这边接近,就知道一定是师叔。 晚上在这岩丛间爬行前进,一手还要提着灯笼,其实颇是危险。裴仕英走到荆烈近前时,已是一身汗水。 「我说过,你要躲,找一个新鲜点的地方嘛。」裴仕英苦笑着说。 「让我猜。」荆烈却无笑容,眼睛还是没有离开漆黑的大海。「我已经给师父逐出南海虎尊派了。对吗?」「你猜错了。」裴仕英激动摇摇头:「连我也猜错。不错,灵山派为了这次违反比试的约定,全派上下都出动来追究了。闽蛟派跟地堂门也是一样。他们还说,你偷学了他们两派的武功,要来问个究竟。三派合共差不多两百人,团团围在我们的『虎山堂』外头,要掌门师兄把你jiāo出来。」裴仕英左手紧紧握着腰间那缠着破旧布条的刀柄。 「可是你师父拒绝了。」 荆烈意外地转过头来,瞧着师叔凝重的脸。 「不只如此。」裴仕英说:「他竟然向三派掌门跪下来叩头赔罪,请求他们放过你。下跪叩头。几十年来,我没有见过『滚雷虎』荆照会为别人这样做。」灯笼映照下,荆烈的眼目充血。 「他请求三派给你机会。让你以后各连败五场给他们的弟子。只要让你留在泉州武林。」「为什么?」荆烈用手上长物击在岩石上,激动地呐喊。 声音在岩间回响。他已流下泪来。 「那笨蛋为什么要这样做?」「你知道荆师兄是什么时候开始成了酒鬼的?」裴仕英皱着眉。「就是在你只有两、三岁的时候。他决定不让你学武之后不久。」他面朝黑色的海洋,叹了一口气:「毕竟你师父也是个武者。平白把一个孩子的天分埋没掉,他心里必定也有挥之不去的愧疚。」裴仕英瞧着荆烈的泪眼:「然后在今天,你在擂台上终于让他看见了:自己的私心,对于南海虎尊派,对于武道,是多么的可笑。」两人站在岩石上沉默良久。冷冽的海风吹送来,他们却感到胸膛里像燃烧着暖暖的火。 「结果呢?」荆烈问。 裴仕英摇摇头。「他们不答应。他们说:二十几年的武林规矩都给你破坏了,罪不可恕,以后只要看见你,就打;而且不只是泉州,整个福建,都没有你容身之地。」荆烈当然明白三派何以如此盛怒。不是因为一场败仗,更不是什么偷学武功的理由。 是因为他这臭小子,一手戳穿了他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 章 的谎言。 「他们还说……」裴仕英又说:「掌门师兄要是识趣,就当面宣布把你逐出南海虎尊派的门墙,那么三大派跟虎尊派就可以相安无事。」  「可是……师父拒绝了?」裴仕英重重地点头。 「也就是说……」荆烈收紧目光:「只要我回去虎尊派,三大派就要跟我们开战吗?」「暂时离开福建吧。」裴仕英眼神悲哀地说。他当然舍不得这个情同父子的师侄。「天大地大,你总会找到容身的地方。又或者是更好的师门。三大派现在一定派了人守着主要那几条路。我跟你的师兄们会想办法引开他们的。」他说着,从衣襟内掏出一个小布袋,抛了给荆烈。 荆烈接过,只觉着手重甸甸的。是银两。 「大伙儿给你凑的盘缠。其他的别带了。」荆烈看着手上那布袋,良久不语,喉头像被哽塞得几乎无法呼吸。 他们,都将虎尊派的未来寄托在我身上。 「还在想什么?」裴仕英催促。「你不能回去的呀。至少,不是现在。」「你放心。」荆烈将那布袋塞进了腰带内侧,徐徐向师叔说:「我本来就没有打算,打完今天这一场之后会回去虎尊派。」裴仕英疑惑着,把灯笼举高。这时他才看清,荆烈手上拿着那根比他还要高的东西是什么。 船桨。 荆烈指一指崖岩下方。裴仕英探头看下去,隐约可见岩底的石滩上,停着一只小舟,上面已经堆着粮水,看来早就准备。 「只是泉州一个地方,门派之见就这么深。我看就算出了福建,中土哪儿的武林也是一样。」荆烈解释说:「我不可能掩饰自己的身手;外面那些武林门派亦不会接纳我这陌生人带技投师。那么我要继续追求武道,就只有一个去处。」他举起船桨,指向东面前方漆黑一片的海洋。 裴仕英愕然。荆烈早已把一切都想好了。他还劝荆烈别回去虎尊派。其实荆烈一早就不能忍受再留在这里。 这个师侄,比他想象中成熟得多。 裴仕英看看下面的海岸,黑得伸手不见,这样之下靠一叶小舟出海,甚是危险;可是福建海岸自本朝开国初年就严厉执行海禁,以防倭寇,各处都有屯兵的守御所和巡检司,要私自出洋,非如此乘夜泛舟不行。 「好运道的话,明天午后就会碰上外海的异族商船。」荆烈说着,已经用船桨作手杖,拾步爬下岩石去。「不好运的话,碰上的就是倭寇或海盗。」裴仕英跟随着他,小心地攀下去,到达那片石滩。 荆烈似乎没有半点不舍,一口气就爬上了小舟。裴仕英则蹲下来,解除缚在岩石上的绳结。 把结解了后,裴仕英却没能把绳放开,凝视着他钟爱的师侄。 「来。抛过来吧。」荆烈催促。 裴仕英抛过去了。却不是船绳。 而是他腰间的那柄雁翎刀。 荆烈接着刀,一时呆住了。他知道这柄刀对师叔有多珍贵:这刀是裴仕英当军官的祖上传下来的,曾用它杀海盗,立过赫赫的战功。 「要是真的不幸碰上海盗船,你就用它拉几个陪葬吧。」裴仕英微笑说。他这刻才真正放开了。 「我有一天会回来的。」荆烈的脸容还未脱少年稚嫩,却非常认真地说:「并且会带着新的武功回来。我要把南海虎尊派,变成世上最强的门派。」「豪迈的话,留待做得到时再说吧。」裴仕英把船绳抛到舟上。 荆烈无言点点头。他双手用力把船桨往水底一撑,小舟就开始离岸出航。 荆烈不住划着船桨。在裴仕英目送下,他和小舟很快就消失在那广阔无边的黑暗中。 ◇◇◇◇ 这一夜,荆烈决定了,为答谢师叔的恩德,取其「裴」姓下面的「衣」,将自己的名字改为「荆裂」。 荆裂出海四年之后,由副掌门师星昊率领的武当派福建远征军到达泉州,将南海虎尊派、灵山派、福建地堂门一举歼灭。闽蛟派则投降。荆照、裴仕英及一众南海虎尊派弟子全体战死。 相隔五年,荆裂乘着日本萨摩藩的勘合商船回到中土,再循陆路返泉州,看见了师父、师叔及众同门的坟墓。 海外流浪九年,他以为自己对师门的感情早已变淡。直至看见那一排坟墓,荆裂那副已经比离开时强壮得多的成熟身躯,像脱力般崩倒、跪下。 十根指头,在裴师叔墓前的泥土里抓得出血。 灭门的巨大哀恸。壮志未竟的憾恨。 可是,还有另一股同样强烈的感情,几乎要盖过这些伤恸:是一股令身体都要发抖的兴奋当知道面前出现了「武当派」这座高耸的大山,正等待他去挑战时。 他第二次离开泉州。一年多之后,荆裂正在西安府城东少慈巷屋瓦上急奔,跑往大差市「盈花馆」的方向。 最大的仇敌,跟最重要的同伴,都在那前面不远处。 为了实践十年前,向尊敬如父亲的师叔许下的约定。 大道阵剑堂讲义其之二十 武者间真实的生死决斗,尤其当使用利刃兵器时,往往数招里就分出胜负,过程时间其实颇短。有的人因此以为,武者只须锻炼短促的bào发力,体能耐力并不重要,事实并非如此。 战斗非同一般的运动,因为其中涉及高度危险,以至死亡或严重受伤的威胁,而且往往是在无准备的情况下突然发生,身陷战阵时,武者承受着不可想象的心理压力,而这压力又会严重影响身体状况。 人突然面对危险的焦虑和压力,会令身体产生通称「战斗或逃走」(Fight or floght)的神经反应。这反应产生的其中一个最主要生理变化,就是大量分泌肾上腺素,刺激心脏加速、呼吸急促、肌ròu血管扩张等。这些自然生理反应,是为了令人体能对危险作出快速和强烈的应变(不论是战斗还是逃走),但同时也会在极短时间里消耗大量氧气和能量,令人很快疲倦虚弱。因此即使是很短促的打斗,其中所消耗的体能是非常巨大的。 另外当心跳急促和缺氧时,肢体的微细活动技巧(Fine motor skill)也会随之大降(例如长途赛跑后马上去穿针线,会发觉是非常困难的事),武术上一些要求精准协调和手眼配合的技巧,也就无从发挥。这是为何会看见,一些缺乏实战经验的武者,平日打套路招式巧妙,一到了真打就只能跟市井流氓挥拳殴斗无异,正是这个道理。 除非本身已经是身经百战的老兵,否则就只能靠平日锻炼去克服战斗心理与生理的影响。这主要有两个途径:第一是多与人练习对打比试,尽量模拟真实的打斗,令自己习惯了战斗压力,渐渐减低甚至麻痹了心理的不良反应。第二是进行高强度的体能耐力训练,这既加强心肺功能,将压力带来的生理影响抵销;也令身体和脑袋习惯在极疲劳状态下,仍能支持下去。 现代特种兵也有一种训练,是在长距离跑步后即时作实弹shè击,正是利用跑步的疲劳,模拟战斗时的心理压力,由此更可知实战与体能的密切关系。 第二章 武当三戒 颜清桐率领的武林同盟东军群豪,散布在「盈花馆」里大厅的四处,呈半包围的阵势,面向三个从大门昂然踏进来的武当派弟子。 没有一人敢率先出手。 陈岱秀、唐谅和符元霸,散发着武当弟子特有如野狼的凶悍气息,从阳光灿烂的外头踏入了室内,一下子让人错觉,他们的身体带来了一团象征死亡的yīn影。 双方人数虽不成比例,可是此刻气氛,丝毫不像数十人包围着三人,反倒像三人守着门口不让那数十人逃走。 陈岱秀他们似乎完全无视围在大厅的众人,一直走到厅心才停下步来。符元霸倒提的斩马朴刀上,仍沾满刚才斩杀守门武者的鲜血,从门口一路在地上滴下一行血迹。许多人看见这气势,脸色不禁青白。 颜清桐从上层赶下来察看,赫见这三人直入大厅,面对十倍以上的敌众竟也毫无惧色,知道他们定然是武当派的精锐。 他再看看自己这边:残存的八个心意同门,都受了大大小小的创伤,半数看来已无法再战;其他几十个次等门派的武者,当中虽也有些实力较强,但对手是名震天下的武当弟子,能否抵敌实在成疑;至于聚在身边那十几个镇西镖行镖师,手底下有多少斤两,颜清桐自己哪会不清楚?平时对付路匪流贼还管用,这等层次的决斗,那是提也不用提……他估计双方真正的实力差距,其实不如表面悬殊的人数般巨大;更重要是这边的武林同盟,并没有足以团结死战的士气和信念……颜清桐现在心里大为懊悔:自己为了独揽擒捕姚莲舟的功劳,而决定兵分二路,因而把同盟军的实力分散了。更加后悔得想要刮自己两个耳光的是:怎么笨得要亲身进这「盈花馆」来,将自己陷于进退不得的局面? 他壮胖的身躯流着冷汗,心里正在苦思,有什么计策能够脱出眼前困境……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只要好好的去想……许多意念在他脑袋里转了好几次。 我努力到今天,干了这么多事情,安排了这么多手段……可不是要在这里送死……他想到一切可能。比如讲和。就在这儿将姚莲舟jiāo还给敌人。对方人数毕竟少,姚莲舟又是这样的状况,只要让他们得回掌门,大概不会再缠斗下去……想到这儿,颜清桐心里已经几乎决定,就要向站在楼梯下的武当弟子放话求和。可是此刻他又突然转念想到一件事:姚莲舟中的dú,是我下的。 这事情,不只同门师兄戴魁知道,秘宗门的董三桥和韩天豹好像都已猜出来了;上面房间里的燕横也可能看得出来。颜清桐想,假如自己在此私自决定放走姚莲舟求和,同盟破裂,他这主事人声名大损不用说;不满的人也许就会将下dú一事向武当派透露……一方面被结盟的武林同道唾弃。另一方面又给武当派视为仇敌……这境况的后果,颜清桐想都不敢想。 几乎就将自己推入万劫不复之地,颜清桐心也寒了。 要再想……冷静想…… 这时他看见,一个心意同门手里,还拿着姚莲舟的佩剑。他心里灵光一闪,就将「单背剑」取了在手。 要镇定……不可以给看穿。 做出自信满满的微笑表情,可说是颜清桐最大的才能。他提着「单背剑」,缓步逐级走下楼梯来。在这生死关头,他尽全力散发出那假装的气度,连己方的人也感染了,各派群豪原来大变的脸色,因看见他而缓和下来。 十数个镖师因为之前颜清桐的吩咐,一直紧随在他身边保护。他站在三个武当弟子跟前足有十多步的远处,向对方展示手中剑,不说一句话。 符元霸和唐谅赫见掌门佩剑已然落在敌人手上,脸上原有那凶暴气息更浓更烈。符元霸个xìng最是冲动,愤怒地紧咬牙齿,就将染血的朴刀举起向天,似就要当场杀人夺剑。但陈岱秀伸手示意阻止了他。 符元霸这一作势,其实教颜清桐心胸乱跳。但他强压住呼吸,表面看来毫不动容,只是默默瞧着站在正中央、明显是三人首领的陈岱秀。 外貌温文儒雅的陈岱秀,此际眼神如冰霜般冷,抬头瞧一瞧楼梯上方那看不见的二楼房间,然后盯着颜清桐。 虽然还有好些距离,中间还隔着几个镖师,但颜清桐迎受这锋锐的眼神,仍是感到好像随时要给对方一剑穿心的强烈危险。他极力保持那镇定的微笑,也强忍着不看陈岱秀手中已出鞘那柄明晃晃的武当长剑,仍然没有作声。他要让对方先动摇。 陈岱秀视线转向颜清桐手里的「单背剑」。他不同符元霸和唐谅两人,瞧见掌门佩剑,连眉毛都没有抬一下。 但心里其实血气翻涌。 掌门已被他们擒住了吗? 陈岱秀还是沉默。颜清桐忍不住先开口:「几位请先离开这儿,退到两条街外。我等再派人跟贵派谈判。」颜清桐说话时保持微笑,声音因此也很轻。这其实是掩饰,理由当然是不想给楼上的姚莲舟和樊宗听见他的话。 那房间里仍是形势未定。他扯这谎,只求先延缓眼前困局。 只要等到尹英川和圆xìng的西军过来支援! 先前颜清桐诸多安排以拖延西军到来,此刻却恨不得他们马上就在门口。 听到颜清桐的话,陈岱秀却冷笑。 颜清桐一怔。「你不是听不明白我说话吧?」他扬一扬「单背剑」:「你们已经来得太迟了。」  这次竟轮到陈岱秀微笑了。 「符师弟……」陈岱秀略侧过脸,向左旁的符元霸说:「这些外人,看来不太了解我们武当派。不如你把武当三大戒律念一遍给他们听好吗?」符元霸点头豪笑起来,长长吸了一口气,鼓足充盈雄壮的声线高声诵读:「一.凡我武当门下,当寄骸髓于修练之途,夙夜不懈,生死无念,以共臻武道之极峰! 二.如遇阻道或求战者,须怀无怖无情之心,即其为神佛魔魅,必尽死力斩杀之,以证我武当无敌之实! 三.眼不见名位财帛之诱,耳不闻威权情面相逼,一无牵绊,自求道于天地间!」这「武当三戒」响彻「盈花馆」大厅,每字仿佛都在人们耳边喊叫,连心胸也为之震dàng。 「你们听得明白吧?」陈岱秀接着说:「我们武当弟子是绝不受你们胁迫的。姚掌门要是真的在你们手上,要杀,即管便杀。」他冷冷扫视厅内所有人一眼。 「不过杀了他之后,你们任何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这里。」颜清桐心头一阵震撼。但他仍努力保持表情,失笑摇了摇头:「我才不信你们的鬼话!你们千里迢迢赶来长安,不是要保他的吗?他是你们堂堂掌门,你们会眼睁睁看着他死?」「事情一天还没有绝望,还是要尽力。」陈岱秀用一种像教训的语气回答他:「可是尽力而为,跟违背自己的信念,是两回事。假如姚掌门今天真的要死在这里,也没有办法。武当派会有另一位掌门的。」颜清桐一听这话,那原本极力维持的镇定神情,有如溶化崩溃了,面部肌ròu扭曲,变成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愕。 他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世上一切欺骗和计算都有限度,始终也有不管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 章 的时候。 尤其当你面对的,是一群无视世间常理的疯子时。 「就按你刚才所说吧。」陈岱秀冷冷说:「你们先滚出去。退到两条街外。谈判倒不必了,以后的事由我派掌门发落。」  ◇◇◇◇二楼房间里的五人,一片沉默。 原本守在房门外的心意门人,不知何故匆忙退走了,那房间变成只剩下燕横和童静跟姚莲舟对峙,后面的窗户前,还多了一个樊宗回来助拳,燕横隐隐被前后两个武当高手包夹其中。 可实际上燕横却cāo着生杀之权。姚莲舟到现在还是没能从椅子再次站起来,右手上的「静物剑」软软垂在地上无力举起,胸口喘息仍然强烈。更可怕的是冷汗满布的脸,那层灰色显得更深了。他身后的殷小妍显得忧心如焚,不断用袖子替他拭汗。 另一头的樊宗也好不了多少,身上多处受重伤不用说,刚才连番激战也把体力耗得七七八八,手上又只有一枚「丧门钉」。此刻姚莲舟颓坐在燕横的剑锋前不足五尺外,要是燕横狠下杀手,樊宗能否阻止,可是一点儿把握也没有。 但是樊宗想起,先前燕横在屋顶饶他不杀的情景。 还有那澄澈无邪、豁然开朗的眼神。 这小子,今天不会向掌门下手。 樊宗知道,掌门也是如此判断。否则刚才他穿窗而入准备发shè暗器时,掌门不会喝停他。 虽是占着优势,燕横的脸上并没有半点自豪的表情。他深知这两个敌人要非负伤中dú,自己断无幸免占着大便宜还沾沾自喜,这绝非青城门下的作风。 他的「静物剑」和「虎辟」并未回鞘,锋锐的剑刃仍架在胸口,那架式掩护在童静跟前。 童静虽然感动,但她表面可绝不肯示弱,背后另一柄式样简单的铁剑,虽只是练习用的无锋钝剑,她还是将之拔出在手,也朝着樊宗那方向防备着。 姚莲舟虽被dúyào折磨得周身一阵冷一阵热,但看见这个如此有趣的少女剑士,还是忍不住微笑。 樊宗这时才有机会仔细打量燕横,然后向掌门说:「我听那些家伙的谈话,这小子是青城派的。」姚莲舟微一点头:「我看得出。」樊宗盯着燕横的眼睛说:「青城派弟子,果然比较有种。」燕横一听这话怒火中烧,不单不觉得是赞美,反倒以为是讽刺说出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灭了青城派的武当派弟子。 他不知道,樊宗这话并非讽刺他,而是出于真心樊宗在武当山就认识过另一个教他欣赏的青城弟子侯英志。 姚莲舟深吸一口气,才能将手上的「静物左剑」略略举起,向樊宗问:「认得……这把剑……吗?」樊宗看了看,又瞧瞧燕横手上的「静物右剑」,点点头:「『兵鸦道』呼延达师兄的佩剑。」他以凶厉的眼神看着燕横,又加了一句:「远征四川的弟子之一。」「嗯。」姚莲舟低沉地回应了一声,但心里疑惑:这青城派少年弟子,怎么杀得了我『兵鸦道』的精锐?……就在这时,一把极雄壮的声音,自楼下传来:「凡我武当门下,当寄骸髓于修练之途……」燕横和童静皆眉头耸动。樊宗则笑了。姚莲舟闭着眼睛。 「如遇阻道或求战者,须怀无怖无情之心,即其为神佛魔魅,必尽死力斩杀之,以证我武当无敌之实!」这「武当第二戒」,一字字清晰地传入燕横的耳朵里。每一字都是那么刺耳。 如遇阻道者,须无情斩杀之,以证武当无敌。 当天叶辰渊击杀何自圣,还有黑衣武当众屠杀青城师门上下的情景,瞬间如历历在目。 燕横手中双剑微微颤抖。 「我派同门援军已经来了。你不想死就趁现在走吧。」樊宗笑着说,往旁踏了几步,让开窗户的出路:「念在刚才的事情,我就送你这人情……」樊宗的话霍然止住了,笑容也消失。 因为他看见:燕横那本来纯良的脸,已然变得像凶猛的野兽。 一头被仇恨激怒的野兽。 现在樊宗已经不能再肯定,今天掌门会不会死在燕横剑下了。他手里暗中蓄着劲力,准备发shè「丧门钉」。 「虎辟」的剑尖指向姚莲舟心胸。 姚莲舟还是神色坦然。 但他身后的殷小妍露出比先前更惊恐的样子因为瞧见燕横此刻的表情。 就连童静,看见现在的燕横也吃了一惊。她第一次体会到,燕横心里那灭门之恨有多深。 就在这时,屋顶上再次传来一记巨响。 这次是刀锋猛烈jiāo击的鸣音。紧接又是另一记。 声音好像一下子将燕横从某种神志迷蒙的状态里唤醒了。 他将「虎辟」缓缓垂下来。 上方发出jiāo锋声的两柄刀,燕横知道其中一柄属于谁能斩出这么强劲的攻击,当是虎玲兰无疑。 而她的对手,听得出亦旗鼓相当。 燕横看看身旁的童静。 这一刻,同伴的安危,比报仇更重要。 他也想起荆大哥曾经说过:遇着武当的「太极」高手,不妨逃跑。「为了将来变强,活下去不是可耻的事。」燕横将「虎辟」归入腰后的剑鞘,腾出左手来,牵着童静的手掌,往窗户方向走去。 樊宗这才松了口气,往旁再退开两步。 燕横走过时狠狠盯着他,又回头瞧一瞧姚莲舟,然后冷冷说:「你们别弄错了。不是你们卖人情给我。我青城派弟子燕横,跟你们武当派没有任何情份可言。今天不杀你们,只是我不屑占这个便宜。」  他凝视姚莲舟的眼睛。 「将来有一天,我会堂堂正正地打败你们,将青城山的那笔血债,讨个清清楚楚。」  姚莲舟点点头。 「随时候教。」 燕横把头回转过去,拉着童静继续走向窗户。 童静感觉手掌有点痛。燕横因为心情激动,握她的手用力很紧。但她没有挣开。 她只觉得,这刻很想跟他分享那份痛苦与激动。 「等一下。」姚莲舟忽然说,然后鼓足余力,把手上的「静物左剑」抛给童静。童静把拿着的铁剑咬在齿间,腾出右手来,把「静物剑」接住了。 「我说过……这剑,是借的。」姚莲舟因为用了劲力,轻咳几声后才说。 童静分别将两柄剑都收回背后剑鞘。她却没有向姚莲舟道谢,反倒摆出一副冷漠的脸这武当掌门既是燕横的最大仇敌,她也自然同仇敌忾,绝不肯向他示好。 姚莲舟瞧着童静的背影,心里想起不久前发生的事情:童静刚刚从上面那破洞跌下来时,他向她施展「太极拳」的擒拿夺剑,她竟然有回击一剑的反应。 按理她应该连个影儿都看不及。她却竟然看得见我的动作……还有那反应……难道她刻意隐藏收敛着武功?还是有其他原因?……燕横和童静从窗口离去前,童静突然一伸手,将挂在窗下那写了大字的武当掌门白袍扯了在手,卷到了腰间。她还回头朝姚莲舟及樊宗作了个鬼脸,这才随着燕横踪身而出。 ◇◇◇◇ 只要看见那闪耀的武当长剑与尖锐的银白qiāng尖,街巷上途人无不慌张惊叫着闪躲。 焦红叶和李侗两个「兵鸦道」弟子,从那狭窄的少慈巷走出之后,跟随着「首蛇道」同门赵昆急奔,脚步毫无保留。 桂丹雷师兄正冒险守住少慈巷,单独抵拒敌方西军近百人,才给他们换来这时间。他们必赴全力,尽快往「盈花馆」援救掌门。 「别走错了!」李侗气喘吁吁之间,还是朝前头的赵昆咆哮:「来不及救掌门,看我不把你」说到一半时,三人正奔出一个街口。 「小心!」赵昆猛喝打断他,自己同时以轻功步法闪身。 他们全速赶路,走过街口前都没有先张看,心想大不了撞伤一、两个途人。 却不想在这街口,正遇上一匹健马,也是放尽了四蹄横里驰来! 李侗始终是武当派精英,千钧一发之际猛然后足一蹬,加速越过街道,那马首几乎沾上他衣衫,极是凶险。 跑在李侗后面的焦红叶则相反,及时煞步止住身体,让那骑从面前不足半尺距离奔过。 马儿经过两人之间的同时,李侗极是愤怒,杀意骤生,顺势身子一转,一记「回马qiāng」就搠向鞍上骑者的后心! 武当戒律,凡阻道者,杀无赦! 骑士头也未回,左手却放开缰绳,闪电往后一伸,手中张开一乌黑之物,正好挡住急激刺来的缨qiāng尖,发出金铁jiāo鸣之声! 李侗心里愕然。 是强敌! 马儿又奔出数步,骑士猛然将它勒住。他未拨转马首,只是将双足脱离了马蹬,屁股就在鞍上转过来朝后坐着,一边左腿曲起搁在马屁股上,坐得很是潇洒,平衡功夫非常了得。 李侗和焦红叶一边架起兵刃,一边细瞧这骑士:原来是个戴着斗笠的老者,须发皆已花白,皱纹满布;一身都带满刀剑兵器,胸前扣了一对飞挝铁爪,穿着铁甲拳套的左手上,握着一柄已张开的乌黑铁扇,正是刚才用来挡qiāng之物。 那铁扇怎样看都不轻巧,但老者只用手腕摇动,竟真如书生拿纸扇般将它一下一下起来。不过这粗豪老者一身都是杀人兵刃,哪来半点文士气息? 老者双眼被斗笠的yīn影掩藏,李侗和焦红叶都看不见他的眼神和视线。 但他们都清楚感觉得到正被老者直直盯视。无形的强大压力。 老者用铁扇将斗笠挑高,终于展露出眼睛和表情。 几乎被拦途者一qiāng刺穿后心,老者却没有表现愤怒,反倒笑了起来。 那苍老但仍精光四shè的眼神中,透出甚强烈的争胜雄心。 第三章 八卦对太极 什么是「高手」? 八卦门尹英川,号称「水中斩月」。 他确信,自己就是高手。 练武四十年,出身当今有数名门,尹英川当然非常清楚知道,武林中最初的「高手」究竟是怎样诞生的。 那极少数的人,有的是因为天赋异禀,拥有超凡的体质和神经,生来就有打斗的天分;或是具有非常特殊的学武资质,所属师门虽然平凡,却能别出机杼,又或从学多个师父后融会贯通,自成一套远胜前人的独创武功;也有人是因为罕见的奇遇,比如当过兵的,在惨烈异常的战争中生存下来,从无数杀人战斗的血色经验里,归纳创造出属于自己的武斗法门……可是不论是上述何者,在武林中没有门派背景或先祖往绩支撑,要成为世人公认的「高手」,都只有一条路:用实绩去证明自己的力量。 或者更简单说,只是一个字:打。 尹英川的八卦本门亦无例外。前朝蒙古人为防汉人作乱,严厉禁绝民间传习武艺及私藏兵器,违禁习武者不是反抗军就是黑道私枭之流,几乎没有所谓「武林」。当今武林的盛况,都是本朝开国这百余两百年间才形成的。 八卦门开山祖师容湛和是洪武年间①人士,事迹及师承皆已不可细考;但他几个有名传人,就是在当年混沌的武林里,历经许多挑战与比试,以拳掌刀剑的硬功夫打出名堂,成为江、皖一带名重一时的武林高手。「八卦门」此一称号是到第三代才定名的。 『注①:洪武为明太祖朱元璋开国年号。』一无所凭的无名武者,以实绩成为公认的高手;高手开创传授的门派,也就成了名门大派。个人的力量,转化成团体的名声,这本是自然不过的事情。 可也就是这时候,「高手」的定义出现了变化。 既云「名师出高徒」,高手教导出来的入门弟子,想必也不差劲;可是再下一代呢?以后呢?技艺招式仍有办法毫无遗漏地传承;可是先祖宝贵的实战经验与心法,要传下去却不容易。初代弟子也许还能得到真传,可是再到下一代,这些知识已非亲身体验所得,渐渐就不免变质成假设与想象……当然,历代弟子还可以各自累积属于自己的战斗经验。可问题是:名门大派本身就已拥有外人不敢干犯的名声,有胆挑战名门弟子的人事实上寥寥可数;其他大门派碍于武林礼数,等闲亦不会轻易开战。 于是身在名门,与外人比斗的机会,反倒远远不及小门派的无名武者。门派内同门之间固然经常会试招较量,但那又怎及得上真刀真qiāng的生死相搏,或是赌上门派名誉的全力比试? 这正是尹英川长年以来的苦恼。 徽州八卦门总馆直系名宿;当今掌门亲弟;四十年刻苦修练之余还教出许多成名弟子……外界武林一看见这些资历,毫无疑问就将尹英川列为货真价实的一流高手。他本人也很享受这种荣誉。 可是内心深处,这位八卦门首席刀王,还是不能就此满足。 尹英川是一个对自己很诚实的人每一个武功要练得好的人,都不得不对自己诚实。 他很清楚:真正的「高手」,没有一条明确可越的标准线;也不仅是一种让世人承认的身份。而是一种「心」:任何时候、怎样的情况下、面对何种敌人,你都有自信把对方打倒。 尹英川非常相信,自己拥有这样的能力。 可是「相信」是一回事。「证实」是另一回事。 学武四十年,尹英川并未有机会证实自己。正因为挟着八卦门的名声,这许多年来他与人真正生死比斗的机会只有三次,杀过六个人。而且都不是旗鼓相当的对手。 一个人深信自己具有超凡的实力,却无证明的机会,那苦闷之巨大可想而知尤其是当你已经五十二岁,武道生涯的前头就只有一条下坡道的时候。 得知武当派违反天下武林规矩义理,四出挑战消灭各大门派,又在御前比试里大败八卦门弟子杜焱风,尹英川确实感到愤怒;但同时他也不得不承认,暗地里有点儿感激武当派。 终于,有了最后的机会! 此刻,此地,这个毕生难逢的机会就在眼前。 五十二岁的今天。西安府少慈巷的狭道上。阻塞在道中央这个身材有如圆球的武当弟子。 任何时候。怎样的情况下。不论何种敌人。 打倒他。 这绝无疑问是尹英川人生至今最重要的一战。成为自己所相信的高手。或是白白锻炼了四十年。 巨大的八卦单刀出鞘两寸。渐斜的阳光映照,刃色灿然。 对面的桂丹雷仍是摆出那个沉着的「太极拳」开掌架式,丝毫未为这刃光所动。 桂丹雷这时背负的压力,其实绝对不比尹英川轻,甚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 章 重。 守住这少慈巷,替掌门抵拒众多敌人,固然是要务;但对武当派来说,掌门一人的安危,还未算最重要。 面对外敌,不胜无归这才是武当弟子身负的第一重任。 不久前在桥梓口,「兵鸦道」弟子尚四郎才刚给少林和尚打败。要是在这里,武当再接连打败第二仗,那将是无可想象的耻辱。桂丹雷死也不会让它发生。 更何况北京御前比试,武当弟子楚兰天就已击败八卦门的锦衣卫士;桂丹雷身为比楚兰天辈份更高的「镇龟道」首席,再对八卦门,岂可反而把师弟赢来的荣誉倒输回去? 尹英川求的,是要证明自己「高手」的实力;但武当弟子所求,岂止于「高手」。 而是「无敌」。 yù求最崇高的理想,也就必得承受超乎凡人想象的压力。 桂丹雷的架式外表虽沉静,但内里血气翻涌,心灵正沉浸在巨大的兴奋与不安之中,那圆球似的壮躯也因血脉充盈而更鼓胀了两分,他感到一股强大的能量正要从体内bào发。 压抑着它,并加以引导。在最佳的时机才bào发出来。 外弛内张。「太极拳」最理想的作战状态。 桂丹雷深深吸气,丹田充实。雄狮般的脸散shè出凛然难犯的气度。 尹英川五指已握紧在单刀柄上,指节呈微白。他身心此刻的兴奋状态,也跟桂丹雷相仿。 盯着比他小了十岁的对手,尹英川向天公暗暗感激。 「没有我下令,你们都不得出手。」他向站立在后面巷子里的八卦门弟子,还有西军各派群豪说。 这时少慈巷两边书院的二楼窗户都纷纷打了开来。许多学生老师,有老有少,全在窗户前朝下探头张望,有的手上还握着书卷。他们都是给群豪的骚动声吸引而开窗观看,赫见这个一人守在巷道与百人对敌的场面,还有许多刀qiāng兵刃,都感惊讶莫名,一个个文人半张着嘴巴发不出声来。 突然多了百数十双观战的眼睛,对峙的两大高手都无一丝动摇。他们已把全副心神贯注在对方上。 原本站在尹英川身后的八卦门弟子,突然感觉到师叔身体发出的锐气,同时向后退了数步。 他们也都深知:「水中斩月」,拔刀出击,非同小可。 桂丹雷也感受得到尹英川将发的杀气。 他张开的双掌,微微上移应对。那对接过无数各色兵器的大ròu掌,虽然疤痕满布,但最新的一条伤疤,都已经是五年前的了桂丹雷「太极拳」功成这五年以来,再无兵刃伤得这双手掌分毫。 但尹英川亦同样深信:世上没有他的刀斩不开的东西! 他那双黑白眉毛皱在一起,齿间吐出嘶叫,身体随即发动。 尹英川双足几乎是贴地向前冲出,每步绝不亮出足底,以最小的动作朝敌人接近。同时刀还没有完全出鞘,反而倒拖在身后。脚步比刀招更早一刻bào发。 步法,乃八卦门武道之精髓。 桂丹雷凝神,铜铃似的双眼直盯尹英川胸口,测算着彼此距离。 这少慈巷地形狭隘,不利左右横向攻击。桂丹雷估算,尹英川这柄五尺有余的巨型八卦刀,不外只能作前刺、垂直砍劈或从正下方向上撩击三种中线攻势。桂丹雷心中马上就这三种刀势准备了应对之法。 来吧!给我看看八卦门刀法到底是怎样的! 尹英川奔前了两步,右手才顺着步势拉动身后刀柄,又宽又长的霜刃出鞘如白虹。尹英川藉身步之力,单手就将那巨刀高举到右肩上,已成拉弓砍斩的体势。 是直劈。 桂丹雷双掌准备朝上方招架。 尹英川步势却半途改变,第三步探出右脚时,足尖向内紧扣。原本直线前奔之势,瞬间化为转身。 右肩上的刀刃同时平平垂下,由直变横。 桂丹雷眼目收紧。 不!是横斩! 尹英川并非伸展手臂出刀,反而垂臂将刀抱在怀里,刀背横贴在右肩头上;同时步法带动身体旋转,肩头发劲推压刀背,巨刀贴着身体水平斩出! 这刀招的角度出乎桂丹雷预料,令他不敢贸然接刀,右足马上后拉退了一大步,先避其锋。 尹英川在窄巷之内用这横斩,刀招虽然已是极贴身地打出,但这柄八卦刀实太巨大,刀尖前数寸还是划入了巷子右旁的土墙。尹英川这刀乃足、腰、肩整体发力斩出,刀劲雄猛,加上巨刀本身异常厚重,刀尖破开墙壁砖土,直似烧热的钢铁遇上冰雪,如过无物,刀锋带着墙上一道凄烈的弧线痕迹斩出,劲力未受阻滞半分! 这招是八卦门「夜战老八刀」第四式「巽风割草转环刀」的变奏,改用肩头代替手臂发刀,其势疾如烈风,刀锋挟着土墙的碎片,仅仅在桂丹雷身前横掠而过! 桂丹雷伸左手护在眼前,以防顺着刀势飞来的沙石shè入目中。这正阻碍了他乘尹英川刀锋掠过后入楔反击的时机。 眼不能见。但他感觉第二刀又来了。 尹英川身体转完大半圈,背向桂丹雷的瞬间,左脚紧接往自己斜后方踩出,又是不露足底的诡异「八卦步」。一踏在地,身体重心随即前倾,转移在左腿上,上身顺着步势与刚才旋转的余力,又再转一圈,刀背仍是贴在右肩,同一招「巽风割草」,以几乎分毫不差的角度,再次划破土墙横斩出击! 尹英川这种贴身旋转刀招,仿佛身体与刀结合,变成一个带着利刃的陀螺,不断转着向桂丹雷逼迫,没有一丝能让人抢入制止的空隙。 没有空隙,那就等于「必胜」。 他身后丁俊奇等八卦门弟子,看得眉飞色舞。数月前的御前比试,大大折损了八卦门的名声,这次关中会战尹师叔亲自出马,就是为了向武当讨回一仗。 桂丹雷再退。尹英川哪会给他喘息之机,紧随右足上个扣步,也是照办煮碗,第三次「巽风割草」自右向左旋身斩击。乘着头两刀的旋转力,这第三刀更加速了一些,刀锋掠过之处,更接近桂丹雷一寸! 个头并不高大、长着一张瘦猴脸的尹英川,把玩着这柄几及他身高的巨型单刀,远看其实有点像小孩拿着大人的兵器,本来带些滑稽。但看见这么迅猛的刀法,还有谁笑得出来? 更何况尹英川那张瘦脸只是骗人:假如他此刻不穿衣服,使动着巨刀时那满身隆起的坚实肌ròu,必定令在场所有观看的外人目瞪口呆。 桂丹雷已连退三次,还没有半招反击的机会,跟刚才一夫当关守在窄巷的气势全不匹配。如此威风的出场,一jiāo手却陷于狼狈景况,多数的武者必然心乱焦躁。 但桂丹雷没有。 这就是成为真正「高手」的条件:一旦生死比斗开始了,即全身心都集中在取胜上,没有半点思考面子荣辱的闲暇。 只要能够打胜强敌,要我像条虫在地上爬都行! 桂丹雷仍然冷静地闪避每一刀,用尽眼耳与皮肤的感觉去揣摩每刀来势和速度,心中在默默计算。 破招的契机,往往就在对手的节拍与习惯里。越多看对手出招,越能准确掌握其中可供利用的弱点。耐心,就是关键。 同样的道理,沉浸武道四十年的尹英川哪有不知?虽然暂占上风,但他绝不轻敌。 不能一直露底。速战速决。 第三刀「巽风割草」之后,尹英川又如前紧接踏出左足。 但这次不同。那只左脚不是朝桂丹雷的方向探出,而是往横踏,而且足尖内扣,刹那将本来转身之势煞止! 同时他抱刀姿势转换,这次将刀背搁在左肘弯上。 那左足硬生生煞停了转身,自然产生反方向的作用力;尹英川就乘这反向之力迈出右步,身体刹那化为从左往右转,左臂向刀背发力,「夜战老八刀」第六式「离火烧天翻滚刀」,以跟刚才三招完全相反的方向回斩过来! 这异变之下,桂丹雷急忙再退。 刮过左边墙壁的刀锋,角度微往上撩,直袭桂丹雷面门,他这次被逼得松开架式,仰头闪躲,几丝鬈发被那宽长的刀锋凌空削断! 尹英川黑白双眉紧锁,眉心间皱出一道如尖针的直纹,双眼像迸出火花。 还差少许! 同时桂丹雷心中一凛。本来他还在捉摸尹英川那连环旋斩的节奏速度,但原来对方竟可如此突然反向旋转,陡增了许多变数如果尹英川是带着利刃的陀螺,如今这陀螺还能够随时逆转,要伸手进去抓停它就困难了不止一倍! 桂丹雷一直以为,武当派要对付的「八大派」,只有其他「五山」如少林、华山等派比较棘手,却没想原来八卦门里也藏着这样难缠的人物! 楼上窗户前的学子员生,自然看不出这比拼其中的门道,未经训练的眼睛更是连尹英川的刀影都捉摸不到。他们但见这年纪不轻的武人拿着夸张的大单刀,好像变成巷子里一股杀气四激的旋风,两边墙壁沙石纷飞,如此奇景,不免本能地齐声惊呼。 站在巷子较后头的群豪看不清比斗,纷纷yù挤前观看,但少慈巷实在太狭窄,近百人挤成一团,好不混乱。站在最前头的八卦门弟子,一面紧张地看着师叔施展本门绝艺,后头又被大批人推挤,情绪大为激动,个个都握紧着兵器。 眼看桂丹雷束手无策,尹英川自然不会改变战法,如旧又是向前进迫并旋身横斩。桂丹雷要防范尹英川或左或右而来的刀招,后退是唯一的活路。 但桂丹雷确信只是暂时。他脑袋正一刻不停,苦思对手的弱点。 天下间,没有武当派破不了的武功! 尹英川立于不败之地,那右方旋斩「巽风割草」跟左边的「离火烧天」jiāo替使用,又将桂丹雷逼退了八步。 尹英川心里一阵焦急。 妈的!这么久也一招未出,你到底是不是我等待已久的那种对手呀?……刀锋映出阳光,反照尹英川黑白眉毛上沾湿的汗水。他如此反复地旋身发刀,用的又是重十余斤的重兵,体力消耗之大,常人难以想象;而年逾五十的他,气力本就是吃亏之处。但此刻尹英川对着武林人所畏惧的武当弟子,出手以来一直占据上风,心情极是振奋,只觉气力充盈,不输壮年之时。 全力全魂的战斗,令他顿感年轻了。 更何况这种战术已不用再持续多久了。尹英川在出刀间已看见,桂丹雷身后那段巷子,还有不足二十步。只要把桂丹雷逼出巷口,一到了较开阔的街道,后面的八卦门弟子和群豪就可一拥而出,就算不围攻桂丹雷,也可赶往「盈花馆」助阵去。其时桂丹雷任务失败,心神必乱,加上大刀可以在大范围尽情施展,尹英川胜算更增。 桂丹雷自然无暇回头看身后,但他之前早就观察过这少慈巷的长度,也深知此际剩下可退的空间已不多。 要是让他们杀出巷口,就等于落败了! 桂丹雷其实心中隐隐已有一个反击计策,但此法颇为冒险,他还是想多察看对方刀招多一会儿,才决定是否使用。 还有十步。 已经再没有观看的余裕了。 桂丹雷吸了口气,看着尹英川又要施展「巽风割草」的时机,这次身体不再退。 刹那间尹英川察觉有异。但这间不容发之际再无变招的余地,只有将刀全力斩出,用压倒xìng的强劲刀势,破对手任何招式! 桂丹雷不退。但也未进。 而是好像足底踏到水或冰雪一样,突然如滑倒般,左脚离地仰身沉了下去! 桂丹雷此一沉,其势极速,正因为心里运用了「借相」,假想脚下是一片跌不伤的软绵绵草地,利用想象力压抑了人的本能恐惧,也就真的很放心全力「跌」下去。 在尹英川眼中,身体硕大的桂丹雷,像刹那间从刀锋前消失了。 桂丹雷在真的要屁股堕地的前一刻,单足站立的右腿,用极深厚的马步功夫停住了跌势;同时那好像滑出失足的左脚,朝前贴地踢出,足底如割禾刀,踩向尹英川的右腿迎面胫骨! 桂丹雷这式佯跌踩脚,看似滑稽古怪,但却是经过精心计算,是面对尹英川那旋身大刀的最佳破解:尹英川的旋刀只集中在中、上路,桂丹雷仰跌低踢,既闪过刀斩,又反击对方最难回防之处。 更重要的是:八卦门一切武道,以步法为起动;先破其步,乃是拔其根本! 桂丹雷这脚,运用了「太极拳」甚巧妙的重心转移,将他整个沉重身躯的重量都加了上去,要是踏在尹英川的上下五寸胫骨中段上,骨头非要折裂不可! 尹英川被自己横扫的刀势所阻,眼睛看不见桂丹雷的反击,但却以武者的本能探知,威胁的来向是在下方。 可是他这「巽风割草转环刀」,已经全力旋转斩出,不可能再及时收刀退避用重兵器最不利处,正在于此。 要避断腿之危,尹英川看来只有做平生未做过的一件事:弃刀。 但尹英川修练这柄巨刀已近二十年,哪会没有思考过遇上这种危机? 为任何情况都预备应变之法,为「高手」之必要。 他没有收刀。没有后退。更没有放开刀柄。 反而把刀招斩得更尽。 刀锋早就在桂丹雷头顶掠过。尹英川却未停下,还是把巨刀继续往左猛挥。 桂丹雷的踩脚已及 尹英川双脚离地而起。第一次露出足底。桂丹雷的踩脚仅仅从下越过。 这么快? 桂丹雷脑海里电闪出这疑问。 尹英川并非只靠腿力跃起跳跃根本来不及闪过那踩脚。他乃是乘着那厚重八卦巨刀横挥的离心力,借助重刀与重招,将自己的身体向上前方「抛」了出去! 尹英川这应变之术,当然不是单纯闪避。他藉这猛劲的抛飞势道,右足尖狠狠踢出,蹴往桂丹雷的眼睛! 八卦门武学本来严格规定足不离地,这等飞身高踢更加绝对不用;尹英川为了弥补他刀法和兵器的弱点,大胆反本门拳理而行,创造出这种借刀势带动腿击的独有绝招。 桂丹雷对这变招虽意外,但他毕竟是拳脚的大行家,及时察觉这腿袭来,侧头斜闪,同时右手划个半圈,五指yù擒拿来腿足踝! 只要粘拿到敌人肢体,「太极拳」必处极大优势! 眼看尹英川半空中踢蹴,再无处借力,这腿能出不能收,必要被桂丹雷擒住  同时左边墙壁发出轰响。 原来尹英川的八卦刀大幅挥出,这次深深砍进了左面的土墙内。他右手仍握住刀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 章 就用这为支撑,将快要被抓的右足收缩回去,左足紧接又下踏桂丹雷胸口! 尹英川奇招迭出,这凌空连环腿再出桂丹雷意料,这次真的来不及闪躲,只能略一偏身,避过胸骨要害处,用右胸肌吃了这腿。他身体如圆球,往巷子后面翻滚一圈,将这腿力消去。 身后已见阳光灿烂的巷口街道。不足五步。 尹英川眼中闪出即将胜利的光芒。 打倒武当派。这将是他人生的高峰。 他看出桂丹雷身体扎实,仅仅一腿不可能重伤他。 这只是为了最后杀招的铺排。 尹英川借着踢中桂丹雷身体的反撞力,身体飞到了右边墙壁,同时顺势将砍入了对面土墙的巨刀「哧」地拔了出来。 他身体还未堕下,原来双足踏着那右墙,在壁面上以「八卦步」游走,从高处往滚跌的桂丹雷追击过去! 桂丹雷滚了一圈,才展开马步站定,一抬头,却看见再次闪耀的锋芒! 尹英川墙上施展八卦门的步腰发力要诀,把巨型八卦刀举到头顶拉个弓;紧接双脚蹬墙跃出,右手握刀垂直劈下,左掌亦推在刀背后加力,整个飞堕而下的身体,重量和力量都贯注在巨刀之上,完全身刀合一。 这一招,就是真真正正的「水中斩月」。 杀着全力发出的刹那,尹英川心里也如月清澄。 要退,还是要死,你选吧。 大道阵剑堂讲义其之二十一八卦门武术的真正由来不详,但既以「八卦」为名,最初应该是像武当、华山、青城等派,出自道教山门,但后来广传于俗家,才成了名扬天下的「九大门派」之一八卦门。 八卦门奉大明开国初年人士容湛和为开宗立道的祖师爷,其事迹无多少可考,只知他生前教导出一批武功出色的弟子,在江、皖(今江苏与安徽省)一带,渐渐打出名堂,至第三代开始以徽州为根据地,立「八卦门」字号。据知最初容湛和所传,其实只有一套拳法「八卦拳」及一路刀法「八卦刀」,后来渐渐吸收更多民间武技,本门功法器械才日渐丰富。 八卦门武功最大特色在于步法,以灵活变化的行步走转,抢占敌人侧面或后方,以尽取最有利的角度方位进攻,同时也用身步的移动,催生劲力出招,连绵转向进逼,一刻不停。 「八卦步」最初确是用周易八八六十四卦象的名称,命名各种步法方位,但其实只是代号,并无特别意义,也跟易卦的生变原理毫无关系。到了后来为方便教学记忆(因武人大多只粗通文墨),八卦门索xìng放弃了卦象之名,改用简单的数字代替,至此更与遥远的道门渊源彻底分家。 「八卦拳」虽称拳,但其实多用开手掌法,或推印劈打,或推托擒拿,后来以刚柔风格不同,发展出「八卦沉雷掌」、「八卦游身掌」等武功。八卦门亦格外善用刀,最原始一套简朴的「八卦刀」,今称「老八刀」,并以此为基础,衍生出「夜战老八刀」、「八卦破身刀」等路数,特点同样是以脚步催动刀招,并多用顺势转身斩法,攻守一体。 第四章 yīn流阳极 「盈花馆」的屋顶之上。 一男一女两个长刀手,正在太阳底下对峙。 岛津虎玲兰将手上反shè着金黄阳光的野太刀举得更高,从眉际升上了额头。 她同时腰身却更往下沉,双腿张得更开站立。 这是一个加强守御的架式。 为的,当然是迎接对面那头力量强大的「怪物」,即将而来的第二次进攻。 锡晓岩也一样,将长刀单手举起过头,刀背却几乎贴在后颈,好像用肩背担着刀一样,那主攻的架式,就像山野村夫砍树斩草那般简单粗疏。 那条拿着刀的三节怪臂,曲起来时姿势怪异到极点,令人更难捉摸出招的先兆。 虎玲兰无法确定,锡晓岩的攻击距离到底有多长。谨慎起见,她微退了半步,穿着草鞋打着绑腿的双足,在屋瓦上逐寸移动。她张开这马步,一双长腿露出裙衩之外,紧致光滑的麦色皮肤,令人目为之眩。 虎玲兰虽改穿了汉人fù女服装,但终究不惯,那裙摆也不利打斗骑马,于是索xìng自行将裙子侧面割开衩来。 站在屋顶一边的秘宗门人,乍见这暴露眼前的美丽ròu腿不禁哑然,一时竟忘了身处险境。就连江湖经验丰富的董三桥,也被两个刀手的对抗引得呆住了:一边是个举着夸张大刀,容貌身姿丰美的异族高大女人;另一边是个长有异形怪手、面容神情有如野兽的青年。这样奇异的对决,实在从未想像。 突然传来一记低沉的呻吟,秘宗门众人才如梦初醒,纷纷退往师叔韩天豹躺卧之处。 董三桥细看师叔,只见韩天豹神志不清,虽然仍本能地强忍着痛楚,但还是无法制止呻吟。他倒卧处只差半尺就是屋顶外了。 弟子们扒开韩天豹衣襟察看,那胸膛中拳处瘀黑得好像涂了墨,尚幸没有严重的断骨。毕竟韩天豹被打时已摆起拳架,虽然被锡晓岩怪招猝然击中,接触一刻还是及时吐气运劲抵受,才不致受更重的伤。 「趁现在,先撤下去。」董三桥回头瞥一瞥锡晓岩与虎玲兰,然后朝余下的三个师弟说。 「不……不要帮助她吗?」其中一个师弟急问。刚才要非虎玲兰及时挥刀相抗,他们不知又有哪个要被锡晓岩的狂刀轰出屋顶外了,这东瀛女子确是他们救命恩人虽然不久之前他们才向她全力围攻。 「她本来就不是同伴。」董三桥断然说:「她为什么要跟武当弟子打,我可不晓得,现在师叔的安危才最要紧。」最后一句打动了三人,他们点点头,合四人之力抬起韩天豹,就在屋顶边缘悄悄爬下去了。 秘宗门人逃跑,当然没有走出锡晓岩的视线。他只是不在乎而已。 此刻他的眼里,只有面前美丽的虎玲兰。 锡晓岩也忍不住看看虎玲兰luǒ露的大腿。但最吸引他的,倒不是那结实修长的形状,或是紧致深色的皮肤,而是腿上有几道已愈合的刀剑伤疤。都是她上次成都之战后遗下的。那伤痕衬在这双健美的腿上,既给人痛惜的感觉,又有一种刚柔并济的美感。 虎玲兰也察觉锡晓岩的视线方向。她冷笑说:「你看哪儿?小心我的刀,会砍中你。」「你很美。」锡晓岩回应说。 虎玲兰脸上微泛红霞,眉头因为嗔怒而皱得更紧。她不知道,锡晓岩这话并非轻佻调戏。自小在武当山长大沉浸武道的他,并无跟女子应对的经验,这句话只是很直率地将心里所想说出来。 说话时虎玲兰可没有半刻放松戒备。她并未忘记刚才接下锡晓岩一刀时那股震撼,正在想第二次要怎样应付。 锡晓岩的右手虽长了一截,但虎玲兰的野太刀也比他的刀长出一尺有余,双方的攻击距离算是扯平了。 但在力量上,虎玲兰微麻的双臂正在告诉她:有差距。 虎玲兰全神贯注地准备接刀同时,锡晓岩却没有多想。 他的刀法,根本不用想。迟迟未发,只是顾着打量虎玲兰而已。 锡晓岩从没想过,自己有天会跟女人jiāo手的那是对自己的侮辱。 可是刚才的jiāo锋已经证明:她绝对配。 所以再次出刀,他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犹疑再欣赏的敌人,也还是敌人。 那怪臂自右上方往前挥出,动作简单得就如樵夫破柴。但世上没有动手这么快又这么强劲的樵夫。手臂和四尺长刀如化软鞭,瞬间变成模糊的影,朝虎玲兰头顶袭下! 虎玲兰早就戒备着,而且先前已经见识过这「阳极刀」的出刀法,锡晓岩出招虽只略显腰身抖转的先兆,还是被她察觉了。本已反举在头顶的野太刀运劲迎上,迎接这劈下来的猛刀! 第二次刃锋jiāo击的鸣响也就是唤醒了下面燕横的声音在「盈花馆」四周街道回响。 虎玲兰埋头在刀背底下,刀身斜斜挡格住锡晓岩的「阳极刀」。野太刀以斜角迎接,半挡半卸,并非完全硬接锡晓岩那可怕的刀劲。虎玲兰紧接也借这挡架的反弹之力,将沉重的野太刀回转半圈到右侧,化为yīn流太刀技「青岸」,水平横斩锡晓岩的腰身! 可是锡晓岩的劲力还是出于虎玲兰的计算。强烈挡格之下,反弹回来的野太刀,比想象中更难控制,加上手臂又是一阵酸麻,那反击的「青岸」斩得窒碍不畅,速度劲力比平时弱了最少三成! 锡晓岩哪会放过这机会,手中刀本被虎玲兰野太刀卸挡到一边,他腰胯再抖,长刀反方向朝上撩击,力量竟不逊于先前的下劈,以攻制攻,跟虎玲兰横斩过来的「青岸」对砍! 另一次jiāo鸣。锡晓岩这斩击完全觑准了角度而来,虎玲兰的「青岸」刀势被破得彻底,五尺长的野太刀给撞得向上,反弹砸向虎玲兰自身。 那反弹之力极强,虎玲兰运足全力控住刀柄,却还是给刀背击中了右额,她登时吃痛娇叱飞退了一步,鬓角有鲜血溅出。 痛楚中虎玲兰还是将野太刀指在胸前,以防范锡晓岩乘机追击。看见她那丝毫未崩的架式,锡晓岩心里又是一阵意外,对虎玲兰欣赏更增。 只见虎玲兰右边额际鬓发湿了一片,一行鲜血流过眉际,沿着脸侧直流到下巴。若非虎玲兰本身臂力够强,将野太刀反弹扬起之力控住了大半,这一砸恐怕已令她昏迷。她紧咬下唇,明显正在忍痛,但战斗的眼神和表情半点未动摇。 她心里只是苦笑。 自从到了中土来,一再遇上的都是「物丹」的最精锐高手,个个一样的难缠,两次jiāo手也都受伤了,真不知道jiāo了什么霉运。 大概是上船之前,没有去神社祈愿的缘故吧?……虎玲兰长得比锡晓岩还要高,但毕竟是女儿之身,练到这种臂力,实在叫他敬佩。 「你叫什么名字?」锡晓岩忍不住问。 「岛津虎玲兰。」她故意要捉弄他,不说汉译,而用原来日语的发音说,令锡晓岩听得一头雾水。他不谙世事,连她手上的野太刀是倭国兵器也看不出来。 「我是武当派,锡晓岩。」他自我介绍。跟这样的对手打,绝对该知道彼此的名字。 虎玲兰可没有这样的好感。她只知道,荆裂出身的南海虎尊派,正是被武当赶尽杀绝的。 荆裂的仇人,就是她的仇人。 她没有回答,只是将野太刀朝头顶举起来,刀尖斜斜指向后方的天空,成为全攻的「大上段」架式。 这次该我了。 看见虎玲兰要对攻过来,锡晓岩更兴奋,右手又再摆出那个单手砍柴般的负刀架势,左掌五指张开伸向前方,仿佛要阻止她冲来。 就像在说:你还是别出招好。出招,我必定破得了。 虎玲兰胸脯再张开一点,那刀身更向后略拉弓蓄劲,似在回答他:我就是要斩下来。看你破不破得了。 两人不用言语,却以姿势动作jiāo谈着。 这时董三桥早已跟同门将韩天豹抬回地面。有两个受伤较轻、能自行走动的秘宗门人也都爬了下来,都是一脸败丧。韩天豹躺在街上不住轻咳呻吟,神智已比先前清醒了些。他那紧皱的脸,与其说是因为痛苦,不如说是因为一招栽在比自己年轻得多的对手上而憾恨。心意门戴魁看见,本也想看看韩前辈的伤势,但一来自己还在照料书荞,二来又关心屋顶上的对决,也就没有过去。 这时书荞张开苍白的嘴唇。 「我……在哪……」 「你没事的。」戴魁安慰她:「你吃了解yào,再过一阵子就好了。」书荞皱眉一会儿,眼睛还是没有张开,却又问:「公子……呢?……他……也没事……吧?」戴魁想了一阵子才明白,书荞口中的「公子」就是姚莲舟。他一时答不出口,只得含糊地说:「你歇歇……」然后又抬头再看屋顶上那两个刀手。 他自己也是练刀的,这样厉害的决斗无法不看得着迷。 虎玲兰双膝略屈沉。那是为了跃前斩击作准备。 先前两次jiāo锋,她终于也估计得出锡晓岩的刀能斩多远。结合身高和刀长,她知道自己在距离上仍有少许优势。 就用这刀技…… 锡晓岩红丝满布的眼睛悍气逼人。那既似微笑又像愤怒的脸正在挑衅。 来呀。 正在此时,却有身影从楼下「盈花馆」大门出现。 站得最近大门的戴魁看见,从大门出来的,正是先前攻入去那些东军各派豪杰,他们都是背着门外倒退而出,手上兵刃还是朝里面戒备,一个个神色慌张,似颇狼狈。 另一边的董三桥也看见了,神情败丧,默默无言。 戴魁还没有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群豪仍在鱼贯而出,却有一把雄壮的声音在「盈花馆」里响起,那声音鼓足了气,屋子四周都听得清清楚楚:  「锡师弟,不用再打了!」这声音一响,已出来的群豪一个个惭愧低头。 屋顶上的锡晓岩却丝毫未放松架式和神情,仍在全神迎对虎玲兰,对这呼唤充耳不闻。 他虽不知虎玲兰底细,但其实早就感觉出来,她的气概和气质,跟屋顶及下面其他人很不相同,恐怕根本就不是一伙;但同时他又察觉,她突然出刀chā手,确是出于对武当派的恨意。原因何在则想不透了。 可是这些对他来说都不重要。甚至解救姚掌门的任务他都已抛在脑后。此刻锡晓岩心中所想唯有一件事:跟这个女人对打,很快乐。 他不知道之后会变成怎么样。也许今天就在这里一刀砍死她。但是此刻,这个从萨摩国远来的女剑士,正深深摇撼着他的心灵。她跟他太像了。简朴的刀招。长距离的较量。力的比拼。 这是一种奇异又矛盾的仰慕。 颜清桐这时也在众多镖师拱护之下,从大门出现了。他身后还有先前攻进去的八个心意门人。戴魁看见林鸿翼等三个师弟,都抱着血淋淋的右手,兵刃也全失去了。 「怎么回事?」戴魁远远向颜清桐喝问。他还发现,本来一名同门手上拿着的武当掌门佩剑,此刻亦已不见了。 董三桥同样瞧向颜清桐,眼神里充满疑问和不满。他们秘宗门枉自在屋顶折了许多弟子,但这几十个进了大厅的家伙却不战而退对方援兵才不过三数人! 颜清桐也知道很难说得过去。但他早就想定了,怎样为撤退挽回面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 章 「都是那姓燕的!」颜清桐故意咬牙切齿说:「要不是这内jiān,早抓住那姚莲舟啦!」他说得含含糊糊。心意门人和东军群豪也不能否定他的谎话。虽然未肯定燕横是不是jiān细,但他没有下手杀伤姚莲舟,确是亲眼所见之事。即使颜清桐隐去了跟武当弟子的谈判不说,群豪自己面子也挂不住,自然没有拆穿。把事情推到一个小子身上,倒是方便的事。 这时颜清桐跟众人一起,站到离「盈花馆」远一点的街边,仰头观看屋顶上对峙的两人。 也许是因为所有人都心虚,他们眼中所见,正双手高举着倭国大刀、脸颊流着鲜血的虎玲兰,格外显得英姿飒飒。 她正在做着他们所有人都不敢做的事情:跟武当派的高手正面单打独斗。 而锡晓岩那条怪臂,也令他们惊讶不已:到底武当派还藏着多少如此惊人诡异的奥秘呀?……太阳映照下,那金黄色的野太刀刃锋,突变模糊。 因为刀,起动了。 虎玲兰长长的右腿跨步踏出,脚下屋瓦裂开! 野太刀自她头顶右上方发动,夹带飓风般的声音,斜斜朝锡晓岩劈下去。 yīn流剑技「燕飞」。 没有任何花巧的最基本斩法。以速度、力量、距离和兵器,压倒一切。 锡晓岩在这极短的瞬间,真的凝止如岩石。那是因为他全身感官都完全扩张至尽,正在测量虎玲兰来刀的距离,准备作出最合时的迎击。 却在半途,虎玲兰的姿势变了。 左手,离开了刀柄。 「燕飞」的刀势仍然继续。但虎玲兰变成右臂单手握刀,同时肩膊和身体顺势略为侧转,「燕飞」的斩距就突然增长了半尺! 半尺,在实力差距微细的战斗中,往往就是生死之判。 这「片手打」,是虎玲兰所学yīn流「燕飞」的变招秘技,只有在必要关头才会使出单手cāo控这么巨大沉重的野太刀,若一击不得手,将极难挽回体势。 锡晓岩本能察觉,对方那加长的刀招,突然已临自己头脸左侧。原来的估算错误了。 这种意外的时刻,心会不会乱,就决定了你是不是真正的高手。真实的战斗,不是按照预定理想中的情况去进行,而是不断应对和突破无时无刻出现的错误与难关。 锡晓岩再次以那负背的姿势出刀。 但并不是向前斩出。 而是直接将长刀绕过背项和后脑,挥到头顶左侧,往劈下来的野太刀反斩迎上去! 他这招近似一般单刀法的「裹脑刀」①,但因为他的手臂比常人多了一个关节,将刀绕过头身的动作轻易得多,而且可以用常人不能的角度向上撩斩。 『注①:单刀的贴身进击或防守基本刀法,有谓「缠头裹脑」,都是将刀绕遇头顶旋斩。「缠头」为正手,「裹脑」为反手。』如此奇技,天下恐怕只有他一人能使。 锡晓岩不用大幅正面挥刀,而改用绕缠反斩,出招路线短得多,正好及时迎击那加快斩来的野太刀! 虎玲兰未被这怪招动摇,「燕飞」的变招去势不变。 他这样出招,力量绝对不及我向下劈!将他连人带刀都斩飞! 刃锋jiāo击的刹那,虎玲兰握柄的右手却感觉,碰上了超过她想象的抗力。 为什么 原来在jiāo锋前一刻,锡晓岩左手也没有闲着,以掌抵着长刀背,帮助加劲往上推斩! 第四次震人心魄的金属互击鸣音。 野太刀被反弹向上猛跳。这次虎玲兰只有右手握刀,而且「燕飞」已经毫无保留,刀一给猛力挡住,再难控制刀身,长长的刀柄脱离五指飞去! 对决中失刀。虎玲兰一生里的第一次。 也许亦是最后一次。 第五章 水中斩月 身后五步的少慈巷尽头,明明就是最开宽的活路。 但对桂丹雷来说,却是最后的关口。 面对尹英川飞身而下、贯注了十成劲力的「水中斩月」,他别无选择。 桂丹雷马步更沉下。全无退意。 对手愿意正面对抗。人在半空的尹英川感激异常。 桂丹雷伤痕斑驳的右掌,往那破风斩落的刀锋迎了上去。 即将决胜的时刻,桂丹雷与尹英川,两张平素威猛的脸容,此际却一样地平静。 桂丹雷把这只右手伸出去,自己也无法肯定结果最擅长的武功,亦有不知道是否奏效的时候。 可是身为武者,一生总有几次要踏过这条界线。 「空手入白刃」这种功夫,最困难的从来就不是技巧、准绳或是速度,而是胆气。 只有一次。成功,或死。 尹英川眼中,则仿佛已经看见胜利的飞溅鲜血。 刀锋与ròu掌jiāo接的刹那。 桂丹雷的手掌,本来似乎是要单纯举向上抵挡八卦刀,但就在最后关头突然偏斜。 手掌从旁拍往刃面上。 巨刀劈下之势丝毫未变。 掌心贴在极高速下降的金属上。 这种惊人的准绳,相当于骑在高速奔驰的马背上,抓住飘飞而下的花瓣。 刃锋已及桂丹雷头顶五寸。 「太极拳云手」。 「引进落空」之技,在这生死间发之际,发动。 桂丹雷硕厚而满布伤痕厚茧的手掌,表面看来粗鲁笨拙,内蕴的「化劲」功力,却细柔如抚摸爱人的脸庞,分毫不差。 正如先前桥梓口之战,武当「兵鸦道」弟子尚四郎以「太极刀」化去圆xìng和尚的正面劈棍,桂丹雷这式「云手」乃是原理完全一样的招术;但桂丹雷的「太极」功力,远在尚四郎之上,又是以触感更敏锐的ròu掌施展,不可同日而语。 在尹英川后面的八卦门弟子只看见:他们眼中无匹无敌的「水中斩月」,被那手掌黏上的一刹那,就像遇上一股无形的流动力量,劈刀的路线开始斜斜偏歪。 尹英川咬牙。这极短的时刻,他想起之前荆裂指点圆xìng运用短劲,破解尚四郎的「太极」。 可是,尹英川早已把全身劲力,甚至自己四十年的武学人生,都押在这一刀「水中斩月」之上,再无变招的可能。 只能寄望,刀招,比「太极」的化劲更快。 八卦巨刀在桂丹雷「云手」带引下,斜落他身体左侧。 刀锋破空的锐音,掠过桂丹雷左耳旁。 鲜血激溅。 「水中斩月」的锐劲,桂丹雷未及完全化去。刀刃碰上左肩。 桂丹雷顺着招势,偏身,前进。 他如野兽嘶嚎。 宽刃从肩头外侧直削而下,在桂丹雷左肩和上臂外侧,削出一条灿烂的血路! 「水中斩月」却只差分毫,未有深深斩入桂丹雷的左臂和身体。刀锋继续被桂丹雷的右掌引导,直斩进巷子的黄色沙土地里! 左身溅满血红的桂丹雷,冲进仍未着地的尹英川怀内。 入身破势。 桂丹雷铁球似的身躯鼓起,发出「太极十三势」里最沉猛的「靠劲」,右肩及右肘轰然撞入尹英川胸口中宫! 刀柄脱手。八卦巨刀仍陷在地上。尹英川的身体还没着陆就再次飞起来。 他犹如被一辆六马并驱的大车撞击,身躯高高飞起,越过了身后丁俊奇等几个师侄的头顶,人在空中口吐鲜血,倒飞出几近一丈,才落在站得较后的人丛之间。 那塞在巷里的群豪,像忽然被一颗人ròupào弹zhà中,吃痛叫喊与惊呼声齐起。 更哄动的是正在楼上观看的那百数十个学子和教书老师。他们看见尹英川如此飞起来,简直有如目睹什么妖法奇术,惊叹声齐在巷间响起。连巷外隔着两重房屋的邻街城民,都因这起哄的巨响,纷纷往少慈巷的方向张望过去。 站在最前头观看这场决斗的丁俊奇及一班八卦门人,亲眼见本门绝技被破,师叔败得竟是如此惨烈,一个个神情悲愤,激动地盯着前面半身浴血的桂丹雷。 连师叔是生是死都不知道。他的命令自也解除。 十几柄八卦门兵刃同时拔出。 桂丹雪在极凶险情形下破了「水中斩月」,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左臂的伤势,前头已有三个八卦门人举起刀剑奔至。 当先冲到就是其中最资深的师兄丁俊奇,他抡起单刀,左脚踏个斜步发力,当头向桂丹雷劈下去! 桂丹雷刚险胜强敌,全身都充溢着战志,丁俊奇用的是与尹英州路数相同的八卦门刀法,功力却差了一截,在此刻的桂丹雷眼中,就如慢动作一样。他未知左臂是否能动,仍单用右掌抢入那劈刀,五指一把就制住握刀的手腕! 另有两个八卦门人,一拿单刀,一握长剑,从丁俊奇身侧左右夹攻而来救驾。这巷子实在太窄,三人并肩用兵刃进攻颇是勉强,这一刀一剑都只能用最单调的前刺来进击。 桂丹雷以「太极」的旋劲猛扯丁俊奇的手腕,将他拉得斜前仆倒,正好挡在左面刺来的剑尖前。用剑的八卦门师弟及时收剑,才没在丁师兄背项开个窟窿。 桂丹雷发劲拉扯丁俊奇同时,顺道斜身下势,也将右边紧接刺来的单刀闪过了。 丁俊奇被拉得快要迎面倒在地上,很自然便猛力向后仰,想要稳住身体。这一动作马上被桂丹雷擒腕的手掌感应到。桂丹雷的「太极拳」闪电变招,仍紧扣手腕不放,身体却已疾冲入丁俊奇怀内,右肩头压到他胸膛上,又是一次沉重的「肩靠」,还借了丁俊奇后仰的力量,将他撞得失足朝后倒跌! 丁俊奇两侧的师弟马上腾出手来,按住师兄的肩背,想为他阻止跌势。哪知一接触,才觉这股跌力竟是异常沉重,两人都坐低马步,死命顶着。 桂丹雷的「太极拳」功力全开,「听劲」感应之敏锐超乎常人。一遇上后面两人的阻力,桂丹雷就透过丁俊奇的身体,判断出那两人的身姿动作,比用眼睛去看更快更清楚。他腰胯盘旋一抖动,肩头以极短距离,第二次发劲到丁俊奇胸口上! 这一靠,又借用了后面两人的推力。丁俊奇身体前面被肩靠,后背给推按,前后无一点空隙,就像给夹在锤子与铁砧之间,桂丹雷的壮硕肩头一压击,他惨呼一声,胸骨当场碎裂,「哇」的吐出一口鲜血,仍被擒的手腕马上无力跌刀。后面两人也在这猛撞下失衡退步。 桂丹雷为了死守这巷口,得势不饶人,他略举起中了刀的左臂,发觉还能活动,于是放开丁俊奇手腕,同时腰身摆了一圈,一吞一吐,作第三度发劲,一招「双推掌」,按打在已半昏迷的丁俊奇左右胸膛! 这「双推掌」看似简单推按,其实内里用了「太极拳」巧妙的力量角度,那劲力透过丁俊奇身体,全都贯注发向后左方那名拿剑的八卦门人身上。这剑手本来就站不稳,再遇这刚劲,身体猛地翻身倒跌,撞上后面正赶来支援的同门! 这等「隔山打牛」的奇技,在场的人听得多,可亲眼目睹在实战中使用,却是首次。 巷里的八卦门人和武林群豪被阻截,惊怒jiāo加,都心急想前去夹攻。但这少慈巷实在狭窄,桂丹雷的拳功如此了得,虽有百人之众,却是无计可施。 忽然人群里不知哪个格外清醒,大声呼喊:「一起挤!把那家伙挤出去!」站得较前的八卦门人一听见,马上收起刀剑,上前去推那个仍然按着丁俊奇背项的同门。后头的人也一拥而上,一层推一层,集众人之力,就像没有学过武功的一群莽汉一样,不管什么就往前挤压过去。 这突来的奇变,令桂丹雷也措手不及,顷刻间眼前就堆着挤过来的人体。谅他有「太极拳」精妙的「四两拨千斤」妙技,面对近百人集合的这股原始力量,亦无一点用处,被推得一步步逐渐加快后退,最后更失足,滚出了少慈巷的东巷口外! 最前排几个八卦门弟子顿失抗力,也给后面的人推挤,跟着桂丹雷滚跌在地,继后数十人则蜂拥而出到了大街上。 桂丹雷乘滚势翻了两圈,才半跪定下身子来,发现已被群豪团团包围在街心中央。 只见一人卧在地上,正是一直夹在桂丹雷和众人之间的丁俊奇。他受桂丹雷的「肩靠」猛击打碎了胸骨,几条肋骨也都随同压断了,胸膛凸陷下去,本已重伤命危;再经刚才那推挤,此刻已经双眼翻白咽了气。 「快快杀掉他!」包围桂丹雷的其中一名八卦门弟子高呼。他见同门长辈连续被杀伤,心里异常悲愤:「然后再赶过去,干掉他nǎinǎi的武当掌门!」桂丹雷孤身被七、八十人包围,刀qiāng如林,半身都是鲜血的他却仍然冷静,伸手摸了摸左臂上的伤,只觉一阵火灼般的剧痛。 原来那招「水中斩月」,将他左肩和上臂一大片皮ròu削去,幸而还未伤到筋骨关节。桂丹雷想,要是自己「太极拳」的「云手」化解慢了少许,或者尹英川的刀再快一点点,这左肩必被结实斩中不可,到时整条左臂自然废掉,而自己还能不能反击打胜尹英川,也很成疑问。 这刀伤之下,他左臂仍能勉强活动,可是流血甚多,正每刻消耗着体力。眼前包围着数十倍的敌人,而且并非寻常人,除了十来个镇西镖行的镖师外,都是有过硬功夫的武者,更占了一半是名门八卦门弟子。 更重要的是,他现在所处已非狭隘的窄巷,而是易于围击合攻的开阔街道。桂丹雷虽然对自己「太极拳」武功极自负,但要以现在的状态,安然杀出这等战阵,实在连一半把握都没有。 那八卦门弟子的叫喊甚有用,不单是同门,其他门派武者也都热血上涌,一起狠盯着中间的桂丹雷。 他们没有忘记,不久前在桥梓口,这个武当弟子,如何口出狂言:「哪一个门派最迟走出西安府城门,我们武当派下次第一个灭掉它。」这是关乎整个武林各大小门派安危的一战。要是能团结起来,杀掉多一个武当派高手,就算一个。 数十具身体同时散发的杀意充溢在街道,气氛无异于战阵沙场。 只等谁最大胆,砍第一刀或刺第一剑。 桂丹雷也想起,自己今天早前说过的另一句话,不禁莞尔。 「我们不妨就把西安府的街道变成尸山血海吧。」看来,就是这个时刻了。 不过那座尸山里,恐怕也要包括我自己的尸首。 桂丹雷已暗地蓄劲,准备向其中一个方向冲杀。突围是生还的唯一可能。 围在最前面那群八卦门弟子互视一眼,心意相通。 报仇! 五柄刀、三柄剑、一挺缨qiāng、一双虎头钩,同时攻袭桂丹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 章 。 桂丹雷身体方圆三尺内,都是yù将他剐心破腹的强劲利刃。 他吼叫。 骨头碎裂声。金属相击声。皮ròu撕裂声。惨呼声。闷哼声。木头折断声。兵刃堕地声。 这围攻实太混乱,无人知道过程如何。只能看见后果:桂丹雷右手反执着一柄单刀的刀背,那刀身在他强劲指力下已微曲;左手握住chā在后腰的小半段qiāng杆,尖锐qiāng头没入了他ròu内两寸,被他收紧的腰肌硬生生夹牢,未能更深入;左腹侧、右肩、左大腿各多了一道刀剑伤口,血染衣衫。 在他身周,两个八卦门刀手和一个剑手都失去兵刃,骨头关节给扭断,剧痛倒地或退开;拿虎头钩那个,右手食指中了一刀,几乎掉落;另一个八卦门剑士,手上的长剑多了道深深的崩口;还有一个刀手,喉头中了劈掌昏死;拿qiāng的人手上只有半段断杆,正惊得发呆。 不是发呆的时候。围在第二层的人又加入:柳叶刀、双剑、燕子、铁鞭……桂丹雷身子不断旋转,迎击、抢夺、格打、破坏所有攻来的兵刃。他那头鬈发狂乱挥舞,形态仿佛堕入陷阱的受伤雄狮。身上的血更多。 第三浪攻击又紧接而来。包围的人已无平日武者的仪态,而是像原始的猎人围捕野兽,除了要看见猎物断气之外,心无他念。外围不能加入战团的人,也发出粗野的呐喊。 桂丹雷身边开始堆起尸体和受伤倒地者。鲜血流入石板地的坑纹里。 他一身衣服原来的颜色已经看不见。都是红。左耳被斩缺了一片。左臂抬不过胸口高度。双腿像陷入深及膝盖的泥浆。 桂丹雷脑袋一片空白。只是身体自己自然在动。是修练到了骨髓的战斗技能,仍在驱使着他。 还有身为武当弟子的尊严。 至少,将这里一半的人都带着下地狱去。 血呛到鼻子。连呼吸都开始困难。 快完了…… 「那边!」围在最外边的几个镇西镖行镖师,突然发出惊讶呼声。 因为本来就太吵,包围网最内里的人初时听不见,还打了好一阵子。直到那突如其来的恐慌传到内围,所有人才停下手来。 西军众武者一起循镖师所指的方向瞧过去,一个个惊得呆住了。 只见那街道南方一头,一群密密麻麻的身影,正向这边快速接近最初给发现时还在很远的街头,此刻已只有数十步之遥。一眼看去有三、四十人,其中可见两个男人领在最前奔跑,只看身体动作和姿态就知道,既非平民,也不是官差捕吏。 难道是援军?……还是东军那边已给杀败,逃到这边来了么?……大群人直扑而来,未知是敌是友,西军群豪不得已暂停进攻桂丹雷,解开了包围之势,迎着那伙人戒备。 桂丹雷浑身浴血半跪着,睁开几乎被血黏着眼睑的双目,也瞧瞧来者是谁。 那伙人走得更近。桂丹雷渐渐认出,最前头那两个男人。 一个正是武当派驻在西安的「首蛇道」弟子方济杰。 而跟方济杰并肩奔跑的另一个男人,一身穿着青色劲装武服,左手戴了一副形如兽爪的铁臂甲,腰间斜佩一口银色长剑。中年的脸容,满是创伤疤痕。 桂丹雷认出此人,不禁咧起血红色的牙齿。 随后那三、四十人,身材、年纪、衣饰、气质都不一,各自带着似乎不属同一门派的兵器。那拉杂成军的阵容,跟集合来西安讨伐姚莲舟的武林群豪很相似。 方济杰急急奔上来跪下,扶住身体正在震颤的桂丹雷。戴铁爪甲的青衣男人,右手按在腰间剑柄,援护其身前。 「桂师兄。」江云澜貌似微笑,但那盯着西军群豪的表情,半点不能令人感觉他有笑意。「没想过,会看见你这般狼狈相。」一听这句「师兄」,西军众人心头大震。 竟然一口气来了几十个武当弟子! 「该我问你……」桂丹雷挥手摔开方济杰,自行慢慢站了起来,透了几口大气,稳住了呼吸,才继续说:「你怎么不在……四川?」江云澜抚摸一下腰间那柄簇新的佩剑,微笑不语。 原来数月前成都一战失败后,江云澜自革「兵鸦道」身份,辞别了副掌门叶辰渊离开四川,本应马上回报武当山;但途中他一直为杀不了「武当猎人」荆裂而耿耿于怀,颇觉苦闷,又念着折了爱用的那柄古剑,身边没有称手的兵刃,总是觉得不安,于是中途决定先不回武当,一来出外散散郁闷,二来也好寻找看看有没有好剑。 这样一走,就游历了两、三个月,一直走进了河南省,其间都在琢磨苦思成都之战的过程,又去了检阅河南境内已被武当臣服的许多小门派如今都已成了武当派的附属道场参详各种武学,自觉颇有些体会。后来他在南阳府里寻到一个名铁匠,替他打造了腰间的这柄新剑。 就在南阳,他听闻了姚掌门单身入关中,众多门派人士西往追踪的惊人消息。正如桂丹雷和陈岱秀一样,江云澜也想到,此消息传播如此迅速广泛,事情必不寻常。他担心掌门安危,已来不及先回武当山报信,就地于各武当属下道场,挑选了这四十来个「山外弟子」①,从南阳直接入关,然后又根据新消息到西安来,终于在这关键的一天及时赶到。 『注①:「山外弟子」,是武当派对臣服加盟的原他派弟子的称呼。』江云澜此刻没回答桂丹雷,就是怕身后那四十人露了底。桂丹雷扫视这些人,只见都是生面口,全都不是武当山的直系弟子。再看他们一个个木无表情,似不是心甘情愿到来,桂丹雷更猜出江云澜是从哪儿征集这些人。 江云澜看看眼前数十个敌人,也在心里暗地估量。他知道自己带来的人,实力其实略输对方。尤其站在最前那一伙敌人,江云澜虽不知道他们隶属「九大门派」之一的八卦门,但看得出武功背景并不寻常,己方的人更加低了一截。 这些临时拉来的家伙,都只是在武当的强大力量前低头臣服,并非全心全意要来营救掌门的……可是西军群豪都不知就里,以为来的这四十人,都是货真价实的武当弟子。而那为头的江云澜,一股慑人的气势更是绝对假不了,那双细小三角眼扫视之间,仿佛将眼前任何人都当作爪下猎物。 这是武当「兵鸦道」经历无数征战培养出来的锐气。 西军虽然在刚才围攻桂丹雷时折了八、九人,如今人数还是比对方多了近一倍,可是士气却被这突然出现的新生敌军压住了,加上又没有领头人物,实在进退两难。 有的人心里在暗骂颜清桐,竟出了个兵分二路的馊主意,要是二百人合于一队,就谁也不用怕了。 此时有人从少慈巷口走出来。 尹英川一边给镖师扶着,另一边将捡回来的巨大佩刀充作拐杖,身子才能站起来,一步一步蹒跚走着。 他下巴原来花白的胡须,都沾满了内伤吐出的鲜血,瘦脸仿佛比手上的刀还要青白,黑白两条眉毛因为痛苦而紧皱。他每一下呼吸都很短促,而且带着低沉的呻吟。 胸骨和半数的肋骨都已断裂。没有被断骨刺破内脏而致命,实在是奇迹般的幸运。 那八卦巨刀对此刻的尹英川来说,是负累多于支撑。但他仍忍着剧痛不肯放手。刀尖拖在大街的石板地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几个八卦门人看见,急忙上前代替镖师搀扶师叔,并举起兵刃保护在他身周。 尹英川隔着众人,看见对面新来的四十来个敌人,又瞧瞧全身是血的桂丹雷。此刻桂丹雷一身是伤,已经再看不清左臂上那「水中斩月」砍出的伤口了。但尹英川自己很清楚,刚才对战最后一刻的情形。 他又低头,看看倒在街上的丁俊奇和其他八卦门弟子,然后眼神悲愤地轻轻摇头。 江云澜看见尹英川和他的巨刀,虽未知其身份,也看出必是敌方领军人物。尹英川这伤自然是桂师兄所打的,江云澜心想不如出言讥讽他几句,以动摇对方军心。可是桂丹雷抢在他前头先说话了。 「还要继续打吗?」桂丹雷说时咳出血来。刚才他背项被一记铁鞭打中,也受着内伤,加上大大小小的外创失血,他此刻状况也跟尹英川半斤八两,虽然面对自己亲手打败的敌人,却再无先前的骄狂。 尹英川吩咐弟子脱下衣袍,盖在死去的弟子和其他门派武者脸上。 「要是十年前……」尹英川盯着桂丹雷血ròu淋漓的左肩,眼中吐出不服气的目光:「……我的刀必定……先一步砍死你。」「也许吧……」桂丹雷淡然回答。「可是……十年前,我也还没有开始学『太极拳』。」尹英川听见后呆住了。然后有些惭愧地朝桂丹雷微微点头。 武者毕生最重要的战斗在何时何地发生,本来就不由自己选择;一旦踏上这条路,你一生任何时刻都是战士。 尹英川用弟子递来的布巾,抹去嘴巴四周的血污。 「把死伤的同门抬起来。」他向余下的二十多个门人下令,然后朝着街道北面踏了一步:「我们走。」「师叔!」众门人急忙劝阻。他们吞不下这口屈辱。 「今天不能再让更多八卦门的弟子折损了。」尹英川沉痛地说:「将来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一战。」他略回头,朝桂丹雷和江云澜断然说:「我们绝不坐以待毙。到时再集合天下的八卦门人,跟你们决一死战。」那众多八卦门弟子,也就抬起尸首和受伤的同门,簇拥着受伤的师叔,无言慢慢向街北撤退。 被抛下的西军其余三十名武者和几个镖师,一时都恐慌了。他们想不到,不久前才气势如虹地誓师出发的武林同盟,就此瓦解掉了四分一。众人立时无心恋战,恐怕给武当派队伍乘机复仇袭击,也都紧随着八卦门人退走了。 途中许多人,都羞惭地将臂上为悼念何自圣而戴的白布条,悄悄解下来丢掉了。 ◇◇◇◇ 这一段少慈巷,空余下两面划满了刀痕的土壁,此后就给西安人保留了下来,以纪念这场令人惊异的决战;后来连附近的书院,也都改成了给人听武林传说掌故的酒家茶馆。 直至数十年后,刀痕因为年月久远而风化模糊,土墙失修倒塌,人们才渐渐淡忘了这事迹。 第六章 群龙聚首 虎玲兰的指头上,再没有刀柄缠布那触感。 这瞬间,她感觉自己已然必死。 那短促的时刻,她并没有后悔千里远来中土送命。 她只是回想起许久以前,在萨摩那一夜。闪电映照出荆裂的那个壮硕背影。 然后是在成都街巷里,那个漆黑的夜晚。两人背靠着背。彼此感觉到体温、汗水与颤震。一种用家乡话也无法形容的亲密感。 在美丽的巫峡山水之间。木刀互砍的清脆声音。阳光底下冒着汗水的笑脸。 黄色泥土的高原路上。马蹄嘀哒。一起追着不断下沉的夕阳。干旱的风迎发吹拂。 这些,都不再有了。 可是她还是觉得:值得的。 然而虎玲兰还是有点低估了自己。毕竟她是武风繁盛的九州萨摩国里,最权威的武家岛津一族内最强的剑士。 「燕飞」的攻击力始终不同平凡;而锡晓岩那「裹脑刀」反斩,就算加上左掌帮助,劲力并不如平日的正手「阳极刀」般猛劲。 这两刀jiāo拼之下,锡晓岩承受了极大的刀压,全身都气血翻涌,本就窒碍了动作;右足底下更因为抵不住那压力,屋瓦突然给他踏穿了,身姿顿时崩溃,整条腿陷入到膝盖。原本马上反击的一刀,再斩不出去。 虎玲兰心神虽散涣,但久经修练的身体,还是能自动反应,跃步飞退了开去。 往上飞出的野太刀,在空中打了十多二十个圈,撞破了屋顶尖的瑞兽装饰,才跌到下方街心。 虎玲兰发觉竟保住一命,惊魂甫定,但亦未心乱,反手从腰带拔出贴身短刀,仍朝着姿态狼狈的锡晓岩戒备着。 只要还有一口气,手上还有最后一柄刀子,她都不会就此认命。 但下面众人看见虎玲兰丢了主力兵器,都知她败象毕露。他们心情各自不同,有的因为同仇敌忾,对虎玲兰不能为他们打败武当弟子感到可惜;但也有的人想法比较复杂:武当派的人要是给一个东瀛女子打胜了,他们这些中土的练武男儿,岂非大失面子?因此心里反倒庆幸是锡晓岩赢了……锡晓岩半跪下来,伸手支住屋瓦,把chā进破洞的右腿拔出来。表面上他这状况颇为尴尬,但他心里清楚,全是因为承受了虎玲兰那猛烈的刀招所致,故此并不感到半点难为情,只是默默站起,将长刀垂在身侧,凝视反握短刀的虎玲兰。 刚才失去了反击之机,当然是有些可惜;但锡晓岩心里又暗暗庆幸,没有将虎玲兰立毙刀下。 实际上已打败了虎玲兰,锡晓岩此刻战意已经消散,这才有闲暇俯视下方。他看见各门派的敌人都已聚在街上,显然是给三位师兄赶出「盈花馆」。掌门既已平安,他就更没有与虎玲兰继续战斗的理由。 就在锡晓岩将要还刀入鞘之前,却有两条身影从一边屋檐翻跃上来,同时发出「呛」的一记拔刃出鞘声。 「兰姐,接着!」 一道金黄亮光从后平飞向虎玲兰。虎玲兰听得那娇声呼叫,眉头立时展开,转身就将那映着金光之物抄了在手。 锡晓岩一看,虎玲兰手上多了一柄四尺有余的长剑,造型古雅,莲花状的剑锷上有蟠龙雕刻,泛金的幼长剑身显得锋锐无比,一看即知并非凡品。 正是青城剑派镇山之宝「龙棘」。 上了屋顶两人,当然就是燕横跟童静。他们担心虎玲兰能否抵敌武当弟子,故此没有跃到窗下,反而踏着窗框攀跳上来,却见虎玲兰手上已失野太刀,仍在跟那形相凶狠的锡晓岩对峙。燕横一示意,童静就拔出他背负的「龙棘」,抛给虎玲兰御敌。 两人走到虎玲兰身旁。燕横看见虎玲兰额角流血的伤口,露出忧心的眼神。虎玲兰却微笑向他摇摇头。 「我说过了。」童静向她笑着说:「我一定会把燕横带回来的。」虎玲兰不禁皱眉:「你让我担心得要死。」她左右看看两人,见他们都无恙,也就将「龙棘」双手握持架起来,遥遥指着锡晓岩。 燕横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0 章 才有时间打量锡晓岩,看见他的怪臂很是惊讶。不知怎的,总觉得这武当弟子的样子有些熟悉……「哇!这家伙好恶心!」童静看见了更忍不住吐吐舌头惊呼:「是天生的吗?」锡晓岩被这么一个年轻女孩当面奚落,却是在这种对峙的景况下,恼怒不起来,一时不知该作何种表情。 童静这句「是天生的吗?」,令燕横想起一件事:过去他也见过一个身材古怪的人,心里亦有同样的疑问。 那个叫锡昭屏的家伙。 燕横再看锡晓岩的脸,跟记忆相对照,立时恍然。 是亲人。 一想起锡昭屏,燕横盯着锡晓岩的眼神,自然就流露出恨意。他再次拔出「虎辟」,连同手上的「静物右剑」,双剑朝对方摆开架式,姿势与先前室内跟姚莲舟对打时无异。 也很像何自圣生前的「雌雄龙虎剑」架式。 锡晓岩未知这小子是何人,对他如此仇视自己,感到有些奇怪。但锡晓岩本来是个直xìng子,也不深究,看见又有人要来挑战,他露齿一笑,再次将长刀举到肩头上。 街上众人见燕横毅然与这可怕的武当弟子对峙,再难相信他是武当的内jiān,纷纷以狐疑的目光投向颜清桐和董三桥。董三桥没怎么理会,还在照料重伤的韩天豹;颜清桐却浑身不自在,想快点转移视线,也就抓住一个受伤的秘宗门人问:「屋顶那武当派的,我之前看不到他怎么打。很厉害的吗?」那秘宗门人面有难色,吞吞吐吐地回答:「我们韩师叔……这样……就只是一拳……」「你是说一拳把韩前辈打成这样子?」颜清桐惶然,再次抬头仔细观看锡晓岩。 刚才决定撤退,也许是押对了……突然一阵急密的声音,自西面的街道传来,起初不大,渐近渐响。 是马蹄声。 不一会儿就有一骑从街上奔至,站得较近街口的人纷纷躲避。马儿如箭似疾速越过人丛,再冲出半条街外,才霍然勒止。 健马人立,骑者将之顺势拨转,显出一手极俊的骑功。这时众人才看见那年迈骑者的脸孔。 老者早就把斗笠拨下挂在背后,发髻凌乱,白发飘扬,那轮廓刚毅的脸本甚威严,这刻却露出像孩子般的灿烂笑容,上排右侧一只镶银的牙齿,在太阳下闪出光芒。 群豪里有数人认出这老者。其中一个就是颜清桐。他不禁高呼:  「飞虹先生!」众人听了,心头一阵振奋:这顽童般的老骑士不是别人,正是甘肃平凉崆峒派当今掌门练飞虹! 崆峒山武道历史悠长,「八大绝」武学威镇关西,为当代武林「九大门派」之一,这次更是掌门人亲临,本来惴惴不安的群豪见此强援,心里登时镇定了许多。他们细瞧练飞虹身上五花八门的兵器,更知不假。 「早就说了,我必胜无疑!」练飞虹举起拳头高呼,甚是奋亢。他才刚到此,又未有出手,到底说「胜」了什么,众人皆摸不着头脑。 甘、陕两省相邻,颜清桐因为押镖的关系,过去曾与练飞虹有过两面之缘。他见练飞虹竟在此际才赶到,心里不禁暗暗咒骂:你这老家伙,早一点来帮忙,我们刚才就不用那么难看了! 「飞虹先生,你来得正好啊!」颜清桐上前恭敬地拱手行礼。他想,只要好好拉拢这位掌门人,就能挽回自己在群豪里的地位,先前的窘态都可一扫而空。「我等后辈已在此久候多时,等着前辈来主持武林正义!」练飞虹正兴奋中,瞧一瞧颜清桐,似乎不太认得他,又好像完全听不明白什么「武林正义」之类。他左右看看聚在街上众人,皱眉问:「怎么了?你们已经打完啦?」颜清桐愕然不知如何回答,又不经意地瞧了瞧屋顶。练飞虹随他视线望上去,看见上方的对峙,眉头马上展开来:「啊,原来还有人在打!」这时西面一条小巷,又有三个身影奔出来,都是徒步走路。众人看见,那三个跑得满脸是汗的男子,其中二人提着缨qiāng长剑,一走到街上就霍然止步,警戒地看着街上的人,又瞧着马鞍上的飞虹先生。 练飞虹看见他们,笑得合不拢嘴。 颜清桐急忙问他:「前辈,这些……是你的门人么?」「才不是啦!」练飞虹摆摆手:「我在那边街上碰到这几个武当派的,就比赛看谁最快赶到来。嘿嘿,结果大家都看见了,是我赢啦!」群豪一听闻,来者又是武当派弟子,登时一阵紧张,站得稍近那三人的,都惶然再退开一些。 李侗和焦红叶乍到,未知这「盈花馆」刻下形势,只是直觉这些包围在妓院外的人已无甚战意;抬头却见屋顶上一个古怪又熟悉的背影,正是锡晓岩在以一对三。敌人里有两个都是女子,一个还是小黄毛丫头,那男的也不比这姑娘大多少。李侗等虽感意外,但也对锡晓岩没有半点儿担心。 他可是「镇龟道」里数一数二的好手啊。 「锡师兄,这是怎么回事?」焦红叶高声大呼,那张棕色的粗糙脸庞收紧如铁板,冷酷扫视街上众多敌人:「陈岱秀师兄他们呢?」不必回答。陈岱秀此时就从「盈花馆」大门步出了。他因为听见外面的马蹄声而出外视察,一见骑在马上的练飞虹,眉头立时耸动。他虽还不知道这位崆峒掌门人的身份,却也看出鞍上老者带有一股极自信的气势,远胜街上群豪。 这老头……不容易应付。 「我们已跟掌门会合了。」陈岱秀隔远向李侗等人大声说,同时手按腰间剑柄:「他还好,不必担心……」说到一半,陈岱秀却方才察觉,桂丹雷和尚四郎并未出现。他心想,这当中必有变故,但又不便在这儿问他们此刻毕竟只得数名同门在场,面对数十个敌人,全靠一股威势将对方压住;要是有什么消息,再次助长对方的士气,形势随时改变。 陈岱秀身边又有一人从门内步出,身上都是血污,只匆匆用布条扎着较重伤的数处,乃是「首蛇道」暗器高手樊宗。他手上仍扣着那枚本属韩天豹的「丧门钉」。 樊宗本来就白皙的脸,此刻因为失血更加苍白,细目在人丛间一扫,一下子就找出站在练飞虹马旁的颜清桐。 颜清桐看见那盯来的目光,背项生起一阵凉风。 「你就是这儿镇西镖行的行主吧?」樊宗说着,就直往颜清桐走过去。所经过的人都退避开去樊宗虽受了伤,但他诡异又dú辣的暗器,人们刚才都见识过了。 颜清桐慌忙再站近练飞虹的坐骑一些,希望借这位名宿挡驾。但练飞虹只是抬着头,好奇地研究屋顶上锡晓岩那条古怪的右臂,半点儿没有理会他。 樊宗走到颜清桐跟前,然后伸出手掌。 「你还欠我家掌门一样东西。」刚才一起从楼下大厅撤出的群豪都不解。他们明明看见,颜清桐先前已经垂头丧气地将姚莲舟的「单背剑」留在大厅的桌子上。樊宗现在还要向他讨什么? 颜清桐却是心知肚明。 完蛋了……他……怎么知道是我下的dú……他有所不知:事前樊宗就跟踪过到「盈花馆」下dú的流氓梁四,还有杀死梁四的两名镇西镖行镖师。谁是下dú主谋,一清二楚。 颜清桐本以为撤出「盈花馆」之后,这事情就能蒙混过去这次来结盟对付姚莲舟的武人这么多,各门各派都有,武当派又哪里辨得清是谁?到时随便栽赃给哪个小门派就行了。怎料下dú之事,原来早就被武当弟子识破,他感觉自己已是个死人。 但颜清桐的xìng格,就是不到最后绝不认命。他人急智生,抓住身旁一个手下镖师的衣襟,凑近他脸门大吼:「是你这混蛋!瞒着我弄什么花样?」骂着时,另一只手却暗暗自腰带内侧掏出另一包解yào,藏在掌心。 那镖师正一脸惶惑,颜清桐又再骂:「你把我的面子都丢光了!」说着一个大巴掌刮在那镖师脸上。 那镖师被刮得昏头转向,整个人屈膝跪倒。同时地上跌落一个小纸包当然就是颜清桐趁打人时乘机抛下的解yào。 「看!你这不是人赃并获了?」颜清桐不让那镖师说话,又伸一腿把他踹到地上:「还不快拾起来jiāo给人家?」镖师一手摸着高高肿起的脸,一面疑惑地俯身拾起那纸包,全身颤震着爬起来,毕恭毕敬地将解yàojiāo到樊宗手心。 樊宗只是冷笑。颜清桐这等小把戏,就算瞒得过围观的众人,又怎骗得了他这个目光尖锐的暗器大行家?但此际为掌门尽快解dú要紧,也没空拆穿颜清桐。樊宗只是握住解yào,目光仍不离颜清桐,冷冷抛下一句:「这账以后我们再跟你算。」樊宗说完就飞快奔回「盈花馆」里去。 这最后的目光和说话,令颜清桐感觉,心胸中央仿佛给那枚「丧门钉」穿过了。 李侗、焦红叶、赵昆都上前与陈岱秀会合。陈岱秀朝街上的群豪呼喝:「你们不是该退到两条街外的吗?还呆在这儿干么?」说着他又抬头望向屋顶:「锡师弟,没听见之前的命令吗?不用再打了,先下来!」锡晓岩对燕横和童静本来兴趣不大,虎玲兰也已给他打胜了,他战意本就不浓。此刻陈师兄再下命令,他便将举在后头的长刀顺势收回背负的刀鞘内。 燕横见他对自己如此轻蔑,怒意更增,目中仇恨之色如火燃烧。 锡晓岩摇摇头:「小子,别用那种眼神看我。不服气的话,就恨你下面那些窝囊的伙伴吧。」他说着竟然转身,背向三人的四柄利剑,甚是托大。 「跟他们无关。」燕横从齿间恨恨吐出说话,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沙哑:「你们武当山的所有人,都是我青城派的仇敌。」锡晓岩一听「青城派」三字,原已和缓的脸一下子又变成暴兽一样。他慢慢回过身来。 青城山。兄长锡昭屏丧命之地。 「太好了。」锡晓岩此刻散发的浓烈杀意,是先前与虎玲兰对阵时所无。他的右臂再次举起屈曲,摸到背后的缠藤刀柄。 「原来还有一条漏网之鱼。就让我完成哥哥的工作吧。」锡晓岩肩上闪出离鞘的刃光。 虎玲兰双手紧握「龙棘」的剑柄,金黄剑刃摆成中段「平青眼」架式,剑尖遥指锡晓岩的眉间。她略横移步,身体隐隐护在燕横跟前。 「别冲动。」虎玲兰说着时,眼睛丝毫不敢移离锡晓岩:「能够抵抗他的人,我们里只有一个。」锡晓岩冷笑:「你的记xìng不太好吧?你那柄大刀还掉在下面呢。」「不是说我。」虎玲兰说时,目光竟有一种平日所无的温柔之色,当中带着对一个人的期盼。 「他,快来了。」 锡晓岩瞧见虎玲兰这样的眼神,心胸里自然升起一股酸溜溜的不快,却又无法了解,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她明明是敌人呀……她在等谁,跟我有什么干系?……随同醋意而来的是急yù发泄的强烈苦闷。锡晓岩猛力摇了摇头,右手从腕到肩四个关节都蓄起力量,准备拔刀快斩。 此时有一乌黑异物,夹带呼啸之声,从西侧对街的另一幢楼顶飞出,带着一条长长的尾巴,横越街道空中迅疾掠过,直shè「盈花馆」屋顶。 那物直击在「盈花馆」西墙上的最高处,深深钉进了墙砖之中。后面连着一根拉得笔直的细长铁链。 东西静止了下来之后,楼下众人这才看清了是什么:一个通体乌黑的铁铸qiāng头。上面刻着「峨嵋」两个古字。 第七章 合战 就是这一天。 天下武林,将再无人不识「南海虎尊派」之名。 ◇◇◇◇ 连着铁qiāng头的长铁链,另一头的末端打成了结,被一柄狩猎小刀牢牢钉在西面那楼顶的屋脊上。 荆裂踏着横亘街道上空的铁链,足下不停,沿着链子朝「盈花馆」屋顶急奔。 这等惊险的技艺,下头许多人看见,不禁惊呼起哄。 只见身形横壮的荆裂,踏链而过的步伐却出人意外地灵巧,奔跑之姿如履平地。他双手各自握着兵器,左手是大船桨,右手是长倭刀,双臂往两侧张开,借助两件兵器平衡,穿着草鞋的双脚没有慢下一点儿来,瞬间已跑到街心上方。 荆裂奔来方向,正是锡晓岩的背后。锡晓岩略转身侧马而立,一边仍在戒备燕横三人,一边回头瞧来者是谁。 荆裂自西而来,背向斜阳,在锡晓岩眼中,有如一个四周散shè着金光的黑影。 右手上的倭刀,通体都shè着光芒。 锡晓岩瞬间已经分辨出,前后哪一边才是真正威胁所在。 这人就是她所说的那个?……  锡晓岩背后长刀,出鞘。 荆裂走到铁链末处,左腿乘奔势往上一跳,右脚登上最边缘的屋檐。 锡晓岩想都不用想。他的刀法,从来只有一种。 坐马、转胯、扭腰。肩至腕四关节猛抖。 「阳极刀」朝荆裂扎满辫子的头颅垂直劈下去! 荆裂藉跑跃之势,往前运起沉重的双兵器:左手船桨横举过顶,抵抗这劈刀;右手倭刀同时自外向内横挥,砍斩锡晓岩左腰。他双手一对重兵器,各自同时攻守,展现出非常惊人的臂力。 但就在锡晓岩长刀碰上船桨前的刹那,荆裂变招了。 这变招完全没有经过思考。而是荆裂在海内外数百次生死搏斗里养成的本能,自动作出的判断:对方这一刀,用单手绝对挡不住! 原本横斩的倭刀半途改变了方向,朝上撩击,与船桨一起硬格那招「阳极刀」! 一碰上对方兵刃,荆裂心里庆幸,自己作出了正确的判断。 船桨和倭刀都给弹开。「阳极刀」的余劲还未全消,震入了体内,荆裂后退一大步,才能定住因互击而逼退的身体。这步几乎就踏出了屋檐外,荆裂险险站在边缘,几片碎瓦从脚边掉落街中。 锡晓岩的惊讶程度也不在荆裂之下。 自从两年前真正练成这「阳极刀」之后,他出刀时尝过最强劲的一次抵抗,就是不久前虎玲兰的野太刀。 可是这么快,又遇上另一个更强的敌人! 锡晓岩一样略退了半步,方才消解与荆裂双兵器反撞之力。 两人心思反应完全一样,互击退步之后,就借后踏的腿足反蹬,马上再次朝前进击。 锡晓岩二度以单纯的「阳极刀」迎头劈下! 荆裂这次早有准备,双臂贯足了力量,船桨和倭刀成二字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1 章 头顶上,乘全身前冲之力往上格去! 三柄兵器第二次相撞,劲力几乎无分轩轾,又是各自向后弹开! 荆裂却有后着,借这反撞力上身后仰,右腿一记「穿心蹬」,中路直蹴往锡晓岩腹部! 荆裂这种暹罗武术的双刀混踢法,在兵刃jiāo锋之下紧接踢出,双方往往处于近距,故此非常难防备。 但是对锡晓岩却是例外他拿刀的乃是一条异于常人的长臂,兵刃jiāo接之时,他的身躯实际还是处于远距,只是略一收腹后缩,荆裂的蹬腿去到尽头,差了一寸没能及身! 锡晓岩野兽似的战斗本能绝对不输于荆裂,收腹同时,空着的左手往腹前一捞,荆裂的腿蹬得太尽,被他一把抓住了足踝! 真刀决斗中被人擒住一条腿。绝对的劣势。 锡晓岩已准备将荆裂整个人掀翻,再施以致命一击。 荆裂单足站立的左腿,离屋瓦跃起。 正在楼下观看的戴魁看见,不禁停止呼吸。 在「麟门客栈」的八仙桌比试里,他就领教过荆裂这种惊人平衡力,还有恍如弹簧的单腿跳跃力。 锡晓岩左手发力拉那足踝,却正好将跳起的荆裂加速拉向自己! 荆裂两柄兵器jiāo叉在面前,整个人凌空向锡晓岩跳了进去,倭刀的刃锋,配合船桨架在刀背上加力,朝锡晓岩面门压击! 虽然没有挥臂砍劈,但这一压击附上了荆裂的体重和跳跃冲力,要是命中仍能深深切入骨头血ròu! 就在锡晓岩鼻子前数寸之距,刀刃再次碰上刀刃。金属之间刺耳jiāo鸣。 是锡晓岩的长刀及时收了回来,倒提架在面前,将迎面压来的倭刀抵挡住! 这一记对锡晓岩来说,意义甚不寻常:因为这是他下武当山以来,第一次被迫防守! 好家伙! 但这回jiāo手还没有完。 荆裂的左腿借着跳起之势,仍继续屈提向上,膝盖撞向锡晓岩心窝! 四肢之一被擒,其余三者即一起猛然反扑。这是荆裂从暹罗大城王室武士学来的「八臂武艺」真髓。 锡晓岩闷叫一声,左手当机立断放开了荆裂足踝,从胸前发出「太极拳」的「按劲」,一掌打出去,硬碰那撞来的飞膝! 锡晓岩虽以右手怪臂加上「阳极刀」发劲为得意技,但左手的拳掌劲力也绝不简单武当山上「苍云武场」的破裂木桩就是明证。掌膝互击,锡晓岩身体只震了一震;荆裂毕竟人在半空,身体向后飞倒。 荆裂在瓦面上顺势后滚一圈,用左手船桨支撑跪定,右手倭刀仍戒备胸前。半跪竖起的右小腿露出在裤外,足踝上面有清晰五条赤红指印。 他咧嘴而笑。就像每次遇到强敌时一样。 更何况这次遇上的,比过去任何一个都更强! 锡晓岩一边盯着荆裂,一边在屋顶上往旁移步,走离了荆裂和燕横等三人之间。先前他对于夹在两方中间毫不介意,但刚才jiāo手之后,他再也不敢托大了要同时腹背对抗荆裂和虎玲兰,实在太过危险。 他瞧了瞧荆裂手中刀。这倭刀其实并非来自东瀛,乃是由中土工匠仿铸,荆裂数年前从一个汉人海盗手里夺得。锡晓岩见这刀跟虎玲兰的野太刀形制相似,似乎显示两人关系匪浅。他再瞄一瞄虎玲兰,想起先前她那热切的眼神,心头又是一阵嫉妒。 荆、锡两人jiāo战后甫分开,楼下轰然扬起一阵如浪的喝采。 包围「盈花馆」的东军各派武人,不自禁都朝屋顶上的荆裂欢呼赞赏。他们一整个下午已吃尽了武当掌门和弟子的苦头,死伤枕藉不说,更被几个来援的武当门人威吓得撤出大厅,可谓颜面扫地;如今竟有个人跟这武当的可怕高手单挑硬碰,斗个旗鼓相当,就如替他们争回一口气,自然都喝起采来,已忘了先前在「麟门客栈」,荆裂如何对他们各派结盟多番冷嘲热讽。 「你记得这好汉是什么门派的吗?」有的人在jiāo头接耳。 「在客栈时好像听过……什么『虎尊派』……」人群之中,曾经被荆裂打败的戴魁,反而是最兴奋的一个,看见如此精采的jiāo手,连自己手臂断骨之痛都仿佛忘了,振起右拳为荆裂呐喊助威。 练飞虹也是一脸眉飞色舞,忘形地拍了拍大腿,因为拍得太用力太响亮,坐下马儿吃了一惊跳起步来,练飞虹慌忙勒缰才将它制住。 当然也有人看了不高兴。秘宗门董三桥等人,一个个脸色很难看锡晓岩先前一拳就打倒他们的韩师叔,如今荆裂的战力,等于将秘宗门彻底比了下去。 可是要数到最高兴的,街上还没有人比得上颜清桐:荆裂突然从天而降杀出来,吸引了所有人注目,暂时也就没有人追究他主使下dú一事。他拉着几个手下镖师,趁着大伙儿正兴奋呼叫,悄悄退到人群的最后头,预备一有什么不妥就开溜。 他心里仍在盼望,尹英川和圆xìng带着西军赶来,就能将形势改变。 这时却真的又有人出现在「盈花馆」外头街道。颜清桐看过去,却见并不是尹英川,而是四骑陌生男女。他们一到来就看见练飞虹,同时跃下坐骑,穿过人丛走过去。 众人看这两男两女,一个fù人年纪已是四、五十岁,另外三人都颇年轻,身上各带着几件不同的武器,加上一身沾满沙尘的衣衫,打扮跟飞虹先生很相似,都有一股西域风味,可猜知一定是崆峒派门人。四人所经之处,群豪都向他们施礼,四人一边忙着还礼,一边走到练飞虹马儿旁。 他们先前在城里,跟心急乱走的掌门人失散了,一直在城东打圈,直至听到众人喝采起哄,这才找到「盈花馆」来。 那年长fù人是练飞虹的师妹蔡先娇,也是当今崆峒派副掌门。她的名头在中原武林虽不算响亮,但在二十年前就已是令西部马贼闻风丧胆的女侠。旁人看她那张有如农fù般的粗糙脸皮,很难想象曾死在她手上的匪人数目,尸体堆叠起来可比她的人还要高。 「师兄。」蔡先娇一手牵着练飞虹坐骑的辔口,怪责地说:「找你可苦了。」练飞虹却完全没理会师妹那生气的眼神,只是笑着说:「幸好赶到了!几乎错过好戏!」说着拔出腰带上斜chā的铁扇,指向屋顶。 同来的三个年轻门人,女的是练飞虹亲传弟子刑瑛,两个男的则是蔡先娇的徒弟郭仲和布萨那布萨鬈发深目,乃是回回人后裔。他们都牵着马走近过来。 刑瑛一双灵动美丽的大眼睛,吸引了近旁武人注目。可是她将遮着下半脸的面纱取了下来,俏丽的脸庞右下巴处,却现出一道寸许的显眼刀疤。众人看了不禁可惜,但刑瑛本人似半点不以为意。 三个崆峒弟子跟着掌门的视线,朝上面屋顶观看,见到锡晓岩的异形怪臂,都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荆裂这时已从半跪的姿势站了起来,看看下方,只见街上气氛愈来愈热闹,有的人还在呼叫不止。 站在这高高的屋顶上,沐浴于喝采和阳光之中荆裂无法不回忆起许多年前,站在家乡泉州海边那擂台上的情景。 他仰首向天。 裴师叔……看得见吗?……趁锡晓岩移开到一边,燕横、童静和虎玲兰急步上前,凑到荆裂身旁。 四个同伴并着肩,互相看了一眼,同时都笑起来。 「我们又再在一起了。」童静欢喜地说。 「荆大哥……」燕横以殷切的眼神看着荆裂,似有许多话要说。 荆裂用了解的眼神回视他。 「有什么,等打倒了敌人之后再说。」燕横点头,再次盯视对面的锡晓岩。 虎玲兰没有说一句话。但是一站到荆裂身旁,先前险死锡晓岩刀下的yīn影马上减退了。 却在此时,锡晓岩后头出现两条身影。 正是武当「兵鸦道」李侗和焦红叶。他们在众人不察时已攀上了屋顶,各架起缨qiāng与长剑,援护在锡晓岩两侧。 「我还没有说要帮忙。」锡晓岩自负地说,看一看师兄李侗,却见李侗的表情很不寻常,比平日还要肃杀。 「这个家伙……」李侗的qiāng尖略升起来,遥指荆裂面门:「……我们先前已在城西遇上,还jiāo过手。」「他就是『猎人』!」另一边的焦红叶接下去高声说。 一听见「猎人」二字,锡晓岩如被旱雷轰顶。耳际一阵鸣音。握着刀柄的五指关节捏得发响。 双目更充血至赤红。 杀兄仇敌,就在眼前。 童静感受到对面直扑而来的强烈杀意,身体不禁一阵颤抖,同伴重聚的欢愉,一下子就消散。 虎玲兰看见锡晓岩变了脸,回想起他刚才的霸道刀法。她握着「龙棘」的掌心在冒汗。 经过成都一战,她深知武当派敌人有多厉害;现在对方变成了三人,反观己方虽说有四个,但燕横还未成熟,童静更不可倚仗……这一战定然凶险。 更何况敌人里有个这样的怪物……燕横却是全无惧色。之前孤身力敌秘宗门多人,接着又跟姚莲舟比拼过,此刻他的自信心已经远胜往昔。 「我没有猜错的话……」燕横悄声向荆裂说:「他就是锡昭屏的弟弟。」荆裂以展得更大的笑脸,回敬锡晓岩那仿佛要把他撕碎的目光。 「原来是这样吗?」荆裂故意提高声线,连楼下众人都听得见:「呵呵……两兄弟都天生这么一副丑怪的身体,可真难得呀!」锡氏兄弟的异躯,都是母亲牺牲xìng命换来的。这句话是绝大的侮辱。 荆裂扬一扬手上船桨:「让我看看记不记得……对了,就是这条!」握桨的食指,抚抚桨上一条贯穿四条横线的斜刻纹:「这条就是你哥哥啦!」  刻纹的意义非常明显。 李侗看过去,船桨上共有九条原来已有这么多同门,死在「武当猎人」手上! 还有尚四郎,也是因他而落败的,算是第十个。 对于一心达成「天下无敌」的武当派,给这样的一个敌人活着,是不可接受的耻辱。 而对于锡晓岩,理由就更直接了。 武当刀、剑、qiāng,同时发动! 荆裂领头,四人也踏着屋瓦冲上前去! 锡晓岩长臂加长刀,竟比李侗的六尺缨qiāng更快攻至。 又是那简单却精纯的「阳极刀」,直劈而下! 荆裂深知能抵挡这把刀的人,就只有自己一个。他举起双手兵刃,当先迎了上去。 刀锋斩出的破空锐音比先前更尖。锡晓岩的脸容,瞬间如化厉鬼。 荆裂刹那间也收起了笑容。他此刻知道,自己激怒了一头怎样的猛兽。 超过正常限度的愤怒,会令高手判断错误,或者用上多余的力量。怒气表面上令人战意高涨,实际战力反减。这是荆裂经常出言挑衅对手的原因。 但这个锡晓岩,显然是个例外。 耳闻那凄厉的破空声,荆裂马上判断:这次再不能硬挡。 他向头上迎挡的态势中途改变,将右手倭刀刃尖倒转指地,刀身斜架,yù以斜角卸去「阳极刀」。 锡晓岩银牙紧咬,完全无视荆裂的守招变化,仍是一心一意地贯劲于劈下的刀势。 两刃接触,这次锡晓岩的长刀却没有弹开,他坐膝沉胯,将「太极」的刚劲发挥到极致,刀锋带着沉雄的力量,硬是要将荆裂斜斜举架的倭刀压下去! 金属猛刮的刺耳声。荆裂这招不足以将「阳极刀」卸去,单一条右臂也承受不了那力量。防线崩溃。 刃锋已及荆裂左肩颈前三寸。 最后一刻,荆裂及时将左手船桨也抵了上去,才阻截住长刀压击。 这一挡之下,刀锋切入坚实无比的船桨内三分这木头要是换成荆裂的颈项,已然身首异处。 银光自右闪入荆裂眼帘。 是带着翻飞红缨的qiāng尖。李侗从旁夹攻而至,「武当锁喉qiāng」直shè向荆裂右颈侧动脉! 荆裂被锡晓岩的强刀强压在肩颈上方,双足只能牢牢坐马站实,眼看已无从闪避这qiāng。 缨qiāng的刺杀路线却在半途突然升高,越过了荆裂的头侧,几丝红缨仅仅掠过他右耳! 正是燕横,以「静物剑」反手往上一扬,撩击在李侗qiāng杆前段,从旁将qiāng头架开了。 燕横经过连番激斗,尤其跟姚莲舟jiāo过手之后,对自己的双剑法已具掌握和信心,这时想也没想,左手「虎辟」亦接连出击,从右手剑的底下穿出,可是却并非反攻向李侗,而是直刺锡晓岩的心胸! 「虎辟」短剑那带着血槽的剑刃既宽且厚,份量十足,刺来的势道确如猛虎。锡晓岩不得已将左胸缩后,偏身闪避这来剑! 锡晓岩一偏身,手上长刀的力量顿时大减。荆裂一感受到刀压变轻,马上如复活了一般,船桨仍抵住锡晓岩长刀,右手倭刀则抽出,顺势反手低砍右侧李侗的前锋腿膝! 李侗见燕横杀剑过来挡格缨qiāng,本来以为这是捉对厮杀,已经准备了应付燕横的后着;哪料燕横和荆裂二人出招jiāo错,竟互换攻击目标,李侗突遇荆裂的长倭刀,只能只手拖qiāng,缩起右腿仓惶后跳,这才闪过荆裂的砍击。 算起来这是荆裂与燕横首次真正并肩作战,出手竟配合无间,燕横自己也大感意外。荆裂却不惊讶,他知道这是日夕共同修练培养出的节奏与默契。 这时荆裂又感到左侧腰间,袭来一阵如针刺的感觉。 武当三人首要击杀的目标,始终是他。 剑尖未至,杀意先到。焦红叶以「武当行剑」走个低蛇步,长剑从一个极难防守的角度,刺向荆裂因举起船桨而暴露的左腰肋。方位时机取得恰到好处,必中无疑。 假如荆裂身旁没有虎玲兰的话。 虎玲兰双手握住「龙棘」,将那黄金剑刃自左下往右上逆向斜斩,阻截焦红叶的刺剑! 全长只有四尺的「龙棘」,份量远轻过虎玲兰惯用的野太刀,剑柄又太短,不利双手握持,虎玲兰用来不很顺手,出招劲力远逊平时;但也因为轻巧了,虎玲兰的剑招比平日更高速,「龙棘」直化为一阵金风! 焦红叶手中武当长剑被「龙棘」斩得高高弹起,刺招无功而还。 焦红叶只听见,那剑刃jiāo鸣时声音有异,但还未有空察看手中剑,只见又有一道黑影迎头袭来,正是那根色泽深沉的大船桨! 原来锡晓岩后退闪避燕横的「虎辟」刺剑,刀上劲力已消失,荆裂又趁机抽出船桨来,与虎玲兰夹击左边的焦红叶。 三个武当精锐,总体战力实在高于荆、燕、虎三人;怎料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2 章 人群战一jiāo起手来,反而是荆裂配合着同伴jiāo替出招,将武当三人打得手忙脚乱。楼下多数人都瞧不清楚,但练飞虹、戴魁等几个高手则看得称奇。 原来自从成都那夜的浴血之战生还后,荆裂就知道往后必然还有许多机会与武当派作多人混战,而实力上己方十之八九都会处于劣势,惟有靠同伴间合作呼应,才可能拉近这差距。因此他数个月来一直都在思考,怎样的招式能够与燕横和虎玲兰配合,加乘战力。这合战的阵式,他们虽然还未曾练习过,但荆裂一早已在心里反复策划;再加上虎玲兰在成都时就与他并肩死战过,默契已生,这首次施展,效果竟是甚佳。 相反,武当派的弟子一向强调个人战力自我提升,极少思索锻炼多人合击之法,一时就被打乱了阵脚。 荆裂等三人并排作战,乃是全靠荆裂居中策应,双手兵器适时配合燕、虎二人,左右两边的焦红叶和李侗,感觉就好像各被两人夹攻一般。荆裂这一手功夫,要求双手兵器能一心二用,又要目观两方,实是上乘武艺的示范。 特别是跟荆裂相似、身带多般兵器的崆峒派众人,看见他的打法更是心里喝采。 就只有童静,空自拿着「静物剑」,站在三个同伴身后,却找不到半点儿可以chā手帮忙的空隙。 然而一向急xìng子的童大小姐,此刻竟没有露出不忿的表情,只是细心看着眼前六人的来往招势,若有所思。 自从在下面房间里见过姚莲舟的剑法之后,她就有点精神恍惚,好像心里多了某些东西。却又想来想去想不出是什么。 锡晓岩竟被一个小子的刺剑迫退,又见两个师兄左支右绌,怒不可遏。 武当派威名,怎可以在这众目睽睽下折损? 一见荆裂左右刀桨都分开去攻击焦、李二人,中门大开,锡晓岩运足了劲力,怪臂一催动「阳极」之劲,长刀再次当头劈向荆裂! 燕横早有掩护荆裂的准备,右手「静物剑」施出早前击落过樊宗飞剑的剑招:青城派「风火剑鹰扬羽」,剑锋上挥,往那落下的长刀迎击! 燕横将满腔仇恨都贯注在这一剑之上,准绳和劲力更胜先前。 可惜,他遇上的是一个绝不该与之硬拼的刀手。 燕横只感jiāo击刹那,一股电殛般震力直袭虎口和手腕,五指发麻,「静物右剑」登时飞脱! 锡晓岩的刀破去燕横的「鹰扬羽」,去势未变,仍然劈落荆裂脑门! 荆裂及时将倭刀横拖回来,仅在头顶前抵住了长刀,但余力激dàng下,倭刀背砸在荆裂额顶,发间溅出鲜血来! 不过始终还是将这要命的刀挡住了。当然也全靠燕横的「鹰扬羽」,先将其中五、六成的刀劲消去。 李侗一见燕横失去右剑,哪会放过这机会,右手再次搭上qiāng杆,双臂一振,那缨qiāng如dú龙翻身,红影带着银光直袭燕横面门! 燕横及时以左手「虎辟」架在面前,横里挡过这急劲的刺qiāng,却再无右手剑可进手反击。 以单短剑对长qiāng,只能守不能攻,必败无疑。 虎玲兰这时当机立断,同时做了两件事:  右手将「龙棘」抛给燕横;左手伸出,搭在身旁荆裂那横架头顶的倭刀柄上。 燕横在这危急时,无念无想,心中一片清明,无意识般就伸出右手,抄住抛在半空的本门宝剑。 焦红叶见虎玲兰抛剑,手中没了兵刃,还不进击更待何时?这次他不再用斜走抢空的「行剑」,而从正面施展直杀硬攻的「武当势剑」,三尺青锋朝虎玲兰颈项斜砍而来! 荆裂一感到右手上的倭刀柄被虎玲兰手掌搭上,就知道她所想。 锡晓岩的刀还在自己头上。血还在流。但他以绝对的信任,放开右手五指。 虎玲兰左手牢握倭刀柄,腰身发力,将之自锡晓岩刀锋底下抽出来,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刮音! 锡晓岩见此,右臂加劲,只等倭刀抽离,他的长刀就要压入荆裂头顶。 焦红叶的剑将及虎玲兰颈前。 虎玲兰却没有把倭刀完全抽走。那五尺倭刀长度足以覆盖二人,刀刃前段仍然顶着锡晓岩的刀锋,虎玲兰同时将刀柄略前移举,仅仅以刃身根部近柄处,将焦红叶的砍剑挡住了! 如此凶险的防御法,尽现胆气与智慧。 但倭刀只有刀尖前端抵住锡晓岩的强劲长刀,力量始终不足。长刀压下,倭刀背又再撞落荆裂头顶伤口同一处。前额发辫一片血污。 荆裂紧咬牙齿忍着剧痛,将空出的右手也搭上船桨,双手各握桨的两头,如举鼎般向上硬顶,才将锡晓岩的刀架离了头顶。 同时另一边,李侗一qiāng未得手,手中qiāng杆一吞一吐,再取燕横咽喉! 但这次不同了。因为「雌雄龙虎剑」已会合。 燕横左右长短剑密接,挥出「圆梭双剑」的刃花,身前光芒大盛,将qiāng杆挥打了开去! 「雌雄龙虎剑」与qiāng杆jiāo击之时,李侗与焦红叶先前一样,也感到手中兵器有异,一时竟不敢再进qiāng,舞个qiāng花跃后了再说。 左边那头,焦红叶一剑砍不中虎玲兰,继而逼步再进,又再抢刺她左目。 「武当势剑」,一经施展,有进无退。 虎玲兰见荆裂已用船桨架起锡晓岩的刀,再无顾忌,将倭刀完全抽出,双手握柄。倭刀形制份量跟她惯用的野太刀相近,她只感得心应手,再次施展yīn流太刀之技,左足一大步后退拉开距离,一招「虎龙」,斜斜往下斩向焦红叶的长剑! 这招「虎龙」,原本是砍对方握兵刃的手腕,虎玲兰却改为砍敌人的剑,另有原因。 两刃相碰下竟生起一记爽脆的异响原来倭刀一下子就将武当长剑剑尖前三寸斩断了! 荆裂的倭刀,只是战场之物,并非什么罕有神兵;焦红叶的武当剑也非劣品。这一jiāo锋,长剑竟然被砍断,其实只有一个原由:先前虎玲兰以青城宝剑「龙棘」代刀斩击,早已令焦红叶的剑崩损;如今这招「虎龙」,她又看准长剑同一部位砍下,结果一招得手! 「虎龙」实是一招两式:刀一砍手,不论是否命中,刀尖顺势前刺对方头胸。 长大的倭刀,尖刃直取焦红叶颈胸之间。这是以巧取胜的连招,力劲并不如虎玲兰先前的劈刀一般猛劲,焦红叶本来有力举剑挡住。但他赫见佩剑折损,一时心神动摇了,竟略一犹疑,到察觉刀尖已临,这才仓惶仰身后退! 虎玲兰双臂伸尽,刀柄贴在右臂侧,上身前探,将这「虎龙」的刺突完全伸尽,倭刀就如长qiāng,誓要捣取焦红叶喉颈! 焦红叶退势已老,眼看无法再向后缩,只有尽最后一把力往左侧闪,期望倭刀只擦皮ròu而过虎玲兰感到手上刀传来一股熟悉的力量。 就算不看,只听那鸣音,就知道又是锡晓岩的刀,在千钧一发之间,击走了虎玲兰的刺刀。 另一边李侗退定之后,一看手上qiāng杆,不禁愕然。 那qiāng杆用上了精挑的坚木削制,一般和兵刃互碰,最多只留几条白痕;但是跟燕横的「雌雄龙虎剑」锋刃格架了几回,前段处都是不浅的创痕。再这样格下去,李侗不敢肯定,自己的爱qiāng还能抵得多久。 这一对到底是什么剑?竟然锋利如此! 锡晓岩为救助焦红叶,放过了手上只有一把船桨的荆裂;虎玲兰和燕横担心荆裂头上伤势,也不追进,掩护着他退开两步。 双方jiāo手一回合,暂时都互退住手。 被锡晓岩击飞的「静物剑」,这时才落到了楼下去,着陆之处,附近的人纷纷走避。 荆裂额顶鲜血流出,越过眉心沿鼻子两边而下。他因为激战而自然流露的兴奋笑容,加上这抹血污,变得甚是诡异,仿佛一张脸不属人类。 楼下众人看见这闪电般就是数个起落的混战,这次却无喝采,反而鸦雀无声。 先是荆裂等三人以合作夹击,力压武当弟子;再而是锡晓岩以拙破巧,一记强劲简单的劈刀就尽破对方阵势;然后是燕横、虎玲兰换接兵器,以奇策扳回劣势……不过几个呼吸之间,形势一变再变,众人都看得喘不过气,又不知道该对哪一边赞叹。 而当中左右战况的,正是一对青城派神兵「雌雄龙虎剑」。 只见燕横双手握剑,援护在荆裂右侧,手中金光灿然。这十七岁少年剑士,一个下午连番接战,其实已甚疲劳,身上又有几处被秘宗门人所伤的血口。但他此刻手握本门三百年镇山之宝,在斜阳映照下,一身英气凛然,令下面只敢观战的群豪都觉惭愧。 「青城剑,好!」练飞虹这时才能缓过一口气来,猛地又再拍腿说。 众人都知飞虹先生曾与青城派掌门何自圣jiāo往,他这么一说,众人对燕横的疑惑一扫而空。站在一边的董三桥最先诬陷燕横为武当内jiān,这时不免脸红低下头来。 可是没有人真正知道,燕横这时内心是如何激动。 他回想数月前,青城派如何被武当「兵鸦道」三十多人屠戮;而现在自己与李侗这等武当弟子对阵,却能相持到这种程度,实在意外得不敢相信。 「我师叔曾经跟我说过……」荆裂似感应到燕横的不安,向他说:「『世上所有人都不外两手两腿,都是这般打斗;可是人有了信心,等于多出第三只手。』」燕横听了不禁点头:「你这师叔真有趣……很想拜会他呢。」「死掉了啦。」荆裂轻描淡写地说。他瞧瞧对面的锡晓岩,又冷笑着说:「那死老家伙倒说得轻松。什么『都不外两手两腿』,他倒没想过,世上有人长了这么一条怪手呢。」「荆大哥,我来帮你。」童静这时说着,已将一根白布条绑在荆裂额头,权且阻止流血,那白布一绑上去就已染红了。原来她见荆裂挂了彩,顺手用剑就将腰间那件武当掌门袍下摆割下一条来,给荆裂包扎。 「谢谢。」荆裂笑说,眼睛不离三个武当强敌,但没有半点紧张。 锡晓岩三人并没有趁荆裂包扎时乘机进攻虽然他们没有一个不是恨得马上在这「武当猎人」身上刺几个窟窿,但这股怒气,也不能淹没武当派武者的荣誉感。 童静很小心地将布条结得稳实要是打到半途掉下来,遮掩了荆大哥的视线,那可大大糟糕。她没能助战,至少也要在这儿尽点力。 此时楼下群众突然打破沉默,一片哄动。却非为了屋顶上的七人。 有人从「盈花馆」的大门出现。 只见武当弟子符元霸和唐谅,各自都将兵刃背着,两人四手抬着一把椅子,从大门走出来。 椅上,自然坐着一个人。 能得这两个霸气冲天的「兵鸦道」好手,如此恭敬抬出来的,世上还有谁? 第八章 奇材 姚莲舟。 他乌亮的长发披散着,高坐于那摇晃的椅子上。一双细长的眼睛,透过面前发丝,睥睨门外众敌。 虽有头发半掩着,也可见他脸颊的灰色已然褪去了大半;双掌按住平放膝上的「单背剑」,十指亦再无颤抖,可知服了解yào不久,已见功效。 紧随在椅子后的是殷小妍。比之先前背着书荞出来的时候,她此刻神情镇定得多,全因有了姚莲舟和武当众弟子在旁。 最后出现的自然是樊宗,身上的伤患都临时敷上了武当派的金创救急yào,又得殷小妍包扎好,比之前又恢复了些元气。他那暗器高手独有的锐利眼神,在最后头向各方扫视,手里扣住瓷片和飞钉,防止有人乘机向仍然虚弱的掌门施袭。 街上群豪里,有许多人还没有见过姚莲舟的真面目,这时不禁都引颈注视这个自称「强中再无强中手」的武当掌门;待看见他身材普通,脸容俊秀,年纪又似颇轻,实在很是惊奇。 他们无从联想:这人就是近年把整个武林都颠翻,先灭青城,后降峨嵋,再毁华山的凶星;也难以想象如锡晓岩、符元霸这等狠角色,都臣服在这个人的指挥之下。 林鸿翼等吃过姚莲舟苦头的心意门弟子,此刻再看见他,感觉身上受创之处又传来刺痛。 最为激动的还数戴魁。他右手抱着断骨的左臂,瞧瞧街旁已用衣衫盖住的师弟李文琼尸首,继而悲愤地盯着姚莲舟,五指竟不禁在受伤那手臂上抓出血痕来。 殷小妍隔着人丛看见,躺在戴魁旁的书荞姑娘已经醒转,虽然还是全身乏力无法动弹,但脸上回复血色,明显再无xìng命之危。小妍很想马上就过去看她,可是那边站满都是跟武当为敌的凶恶武者,她还是不敢,只得远远用眼神和微笑向戴魁致谢。只是戴魁一直怒盯着姚莲舟,并没有看见。 陈岱秀马上奔过来,横剑掩护在掌门的座椅前方。符元霸跟唐谅将姚莲舟的椅子轻轻安放街心,亦马上各拔取斩马朴刀与长剑,像左右门神守在椅子两侧。三个武当弟子的列阵威势,逼得一些小门派的武者不敢直视。 只是负责带路的赵昆和另一名「首蛇道」同门,因为要秘密长驻关中刺探情报,为了避免被人记住面目,本来一直躲开在外围,这个关头也顾不了那许多,两人亦走过来掌门座前,拔出暗藏的匕首加入援护。 守在姚莲舟身边四方的武当弟子,一下子就增至六人之多,各派群豪更不敢稍近。 练飞虹仍坐在马上,跟师妹及三个崆峒弟子一起瞧向姚莲舟。 「就是他吗……」一向多言的练飞虹,这时也只是这样喃喃说。右手在腰间的剑柄轻轻来回抚摸。 屋顶之上,荆裂、燕横、童静和虎玲兰,亦禁不住俯首望向下面街中的姚莲舟荆裂跟虎玲兰这更是第一次看见武当掌门。 姚莲舟同时也仰首,朝着荆裂直盯。 上下两个男人遥遥四目jiāo视。 姚莲舟脸容平静,并无一点变化。 荆裂则收起了笑容。 旁人不知,此际他胸膛里,像有一股接一股狂乱的浪涛在激撞。 在泉州的海岸旁。南海虎尊派众师长同门并排的墓碑。 同一片海岸。那个黑夜里,灯笼映照着裴师叔的脸。最后一次相见。 荆裂有一股极yù仰天呐喊的冲动。但他压抑着。不是时候。敌人还在眼前不足十步之外。必须比敌人更冷静这是他一向赖以克制强敌的利器,也是许多年前师叔的宝贵教诲。 荆裂瞧着姚莲舟的脸。也瞧那平搁的「单背剑」。 他不知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3 章 ,现在的自己,跟这人这剑,还有多远的距离。 可是这一刻,他终于亲眼看见了,这条血与钢铁之路的目的地。 「他……」姚莲舟轻咳了一声,向陈岱秀问:「……就是『猎人』?」陈岱秀点头:「是的……他自称杀了我们九个同门。包括锡昭屏。」姚莲舟再次仔细看荆裂那张结着半干血迹的坚实脸庞。在房间内,一听闻外面的弟子说到「猎人」,他就坚持要符元霸等将自己抬出来即使要让外面的敌人看见自己这副虚弱的模样,也在所不惜。他必定要亲眼看看这个「武当猎人」。 姚莲舟打量了荆裂一轮,又瞧瞧他身旁的燕横,再次沉默下来,心里有些矛盾。 这个「猎人」,不可让他活在世上。 可是那青城派小子……不管他怎么说,今天我确是欠了他。杀不得。 陈岱秀并不知道燕横曾两番向武当派留手之事,但他心思毕竟比较敏锐,看得出掌门脸上有些犹疑。他以为掌门既yù当场诛杀那「猎人」,但又不想在众目之前倚多取胜,因而才感到矛盾。 「掌门。」陈岱秀自告奋勇说:「请让弟子上去助拳。」他冷冷瞧瞧屋顶:「对方怎么说都有四个人。」姚莲舟点头允许,并将「单背剑」抛了给陈岱秀:「带上去给红叶用。」陈岱秀一得许可,携着两剑就冲前去,踩上窗框,伸手攀檐,接连几个轻巧动作就翻上了屋顶,身法甚俊。 一个刚才从「盈花馆」大厅撤出来的山西寒刀派武者,看见陈岱秀如此身手,又想起之前他在大厅内展现的气势,不禁咋舌,拍拍胸脯呼了口气,回头说:「哇,颜当家,幸好你刚才决定」他回头看颜清桐所站立之处,却已不见了那胖壮的身影,连那伙镇西镖行的镖师亦都已不知到哪儿去了。 陈岱秀上了屋顶,马上加入锡晓岩三人那边,并将「单背剑」递给焦红叶。焦红叶抛去断剑,恭敬地拔出那略弯的霜刃,然后悄声向三个同门说:「那双剑的小子,由我来。」三人都明白这话里意思:燕横手上的「雌雄龙虎剑」实太锋锐,为免再折损兵刃,得用掌门这柄名匠铸造的佩剑来对抗。 「静,你先下去。」荆裂这时说。刚才恶斗武当三人,已甚勉强才成均势;现在再添一个强敌,他怕连保护童静都做不到,又想童静和武当并无结仇,她一人下去也不致会遇袭。 「不。」童静首次听见荆大哥直呼自己名字,略呆了一呆,但马上毫不犹疑地回答。这次她不再站在三个同伴后头,而是往右与燕横并肩站立。「静物左剑」举得更高。 燕横这时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童静娇嗔的高叫。 「荆大哥,你就省了这口气吧。」燕横说着,侧头瞧瞧童静那柳眉直竖的英气脸庞:「『你先走』这句话,我也不止一次跟她说过了。这家伙,用棒子赶都不会走。」童静听了,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另一边的虎玲兰亦展颜,露出贝壳似的牙齿。 面前明明是极凶险的战斗,四人心头此时却有一股令人心神镇定的暖意。 若你知道就算死,也是死在信赖的朋友身边,也就无所畏惧了。 「对不起,是我错了。」荆裂笑着叹气:「我忘了,在答应教你武功那天就已经告诉过你,拿剑而生的日子是怎么过的。我不应该再怀疑你的决心。」童静听了,有想流泪的冲动。 这是终于被承认为大人的感动。 可是同伴之间的信赖,改变不了与眼前敌人实力上更大的差距。 楼下群豪都看得出来。但是没有谁敢上去助战。 只有心意门的戴魁,再也按捺不住,正要提刀上去,身边师弟林鸿翼却将他一把拉住。 「干什么?……」戴魁挣动了一下,但另一个师弟也来帮忙止住他。 他轻声从齿间怒嘶:「你看,人家青城派十几岁的小兄弟,都比我们有种……」「师兄,你伤了一条手臂,能够帮到他们多少?」林鸿翼压着声线,瞧了瞧姚莲舟那边:「你一上去,武当派可能又再加派一人,你这不是帮倒忙吗?」戴魁一看,站在姚莲舟椅子旁的符元霸和唐谅,都是锐气逼人,戴魁自问以自己现在的状况,恐怕无法独斗其中一个,林师弟所说也不无道理;可是要他眼睁睁袖手旁观,看着燕横和童静这样的年轻人去对抗武当高手,却又实在惭愧,一时很是矛盾。 这时却有一长物,从下飞上那「盈花馆」屋顶一角,一看是个铁爪飞挝,连着一条长铁链。 铁链一弹一扯,崆峒掌门练飞虹的身子就离了鞍,整个人轻巧翻飞着,一下子就上了屋脊高处,打个二郎腿坐在上面,随手一挥,又把飞挝那头收了回来。 姚莲舟看见崆峒掌门这一手,方才第一次动容,身体在椅子上坐直了起来。 「师父是要去助那青城派小子吗?」崆峒女弟子刑瑛兴奋地问身边的师叔:「他跟青城派何掌门好像有jiāo情吧?」「呸,才不呢。」蔡先娇冷笑,仰头看着师兄说:「那时候何自圣来甘肃修行,曾经将你这混账师父打得四脚朝天,你师父恨死了他,才不会去救他的弟子呢。」练飞虹一上来,屋顶上双方八人各退了半步戒备。燕横不知这老前辈是谁,只知他并非武当派的,大概不是敌人。 练飞虹笑着,一边把飞挝的铁链收卷,一边朝下面屋瓦上的人高声说:「别误会啦,我不是要来帮哪一边,只是在下面看不清楚,所以才上来的。」武当众人都用怀疑的目光看着练飞虹。各派群豪听见他原来不是加入战斗,而是占个更好的旁观位置,实在哭笑不得。这飞虹先生贵为崆峒派掌门,到来这么久却都是一派玩世不恭的模样,不免教人失望。 练飞虹其实也心痒痒的,想跟武当派打打看,但刚才双方那一回合的jiāo战,他实在看得过瘾,心想如果加入去打,反倒没法好好观看,决定还是先再观赏一阵子再说。 「你们还不快打?」他朝着脚下那八人催促着说。 「暂时别理他。」陈岱秀冷冷说,将目光移回荆裂等四人身上:「他要是来chā手,我们也应付得了。」日已更斜。屋顶上九人,身上都蒙了一层黄光。 「在日落之前,解决今天的事情吧。」锡晓岩说着再次举刀,摆起「阳极刀」的起手势。三个同门也都点头。 荆裂双手合握船桨一端,有如拿着一柄大木刀,眼睛始终不离锡晓岩。 不破此人的强刀,没有生还的可能。 不用言语,只看一眼荆裂所摆架式,旁边的虎玲兰就了解他所想,心中也有了准备。 一jiāo战,先集中力量打倒这怪人。 燕横想法也是一样,已准备从荆裂右侧助战。刚才一拼,他虽知劲力上远输给锡晓岩,但仍期望利用手中本门宝剑,损伤对方的刀身,以助荆大哥取胜。 虎玲兰看见锡晓岩又是摆出同样的预备出招姿势,用日语向荆裂说:「这家伙来去都是一招,不大懂得变通。」荆裂点头,他跟虎玲兰想法一样。 一个人拥有一招最强的必杀技时,往住就会过份依赖它;反过来说,只要令这种对手进入无法施展那招式的状况,也就是胜利的契机。 锡晓岩在武当派里辈份虽低并肩作战的三人就只有焦红叶是他师弟但自信实力确实凌驾同侪,深知这四人里,自己绝对是最强的主将。 然而他天生xìng格,当不了那种坐镇关口迎敌的中军元帅,而是生来的先锋。对于掌门只身出山挑战天下群豪,锡晓岩更是打从心里就是认同。 最强的人,本来就应该走在最前头。 此刻,也是一样。要破敌阵,没有比他那斩绝一切的「阳极刀」更适合的先头兵器。 锡晓岩当先排众而出,直奔向前助势,那举到肩颈后的藤柄长刀,蓄劲待斩! 荆裂早密切注视他来势。之前的jiāo锋,也大概知道那怪异手臂和长刀的攻击范围,心里已有估算。 锡晓岩踏第二步。腰胯扭动。 陈岱秀、李侗、焦红叶也都紧随而上。 荆裂突变架式,转为左手单握船桨架在胸前,右手放开并伸到腰后。 锡晓岩左足踏在瓦面,准备奔出第三步。 荆裂右手间有闪亮的银光。 锡晓岩留意到,但冲势未止。 荆裂右臂自下而上挥起,一道刃风自他腰旁飞卷而出,瞬间已近锡晓岩胸前! 是原本属于武当弟子石弘的鸳鸯钺! 突然有暗器袭来,锡晓岩不可能再用十足发劲的「阳极刀」,仅用肩臂之力急将长刀劈下,截击那飞来之物! 旋飞而至的鸳鸯钺镖刀,与下劈的刀锋撞击,折shè向下,穿透瓦片,坠落屋子之内! 发镖时荆裂并非就此停下,顺势就已跟着镖刀的飞行方向起步奔去! 虎玲兰、燕横、童静亦跟上。 荆裂才走出一步,还未进入船桨可攻打的距离,左手却自右往左猛挥! 船桨脱手,水平旋转着又是飞往锡晓岩! 船桨又长又大,旋飞范围甚广,锡晓岩全无闪躲的空位,那刚劈下的刀,被迫又再原路朝上撩起,用刀背砸向它! 金属与木头发出撞击的沉响。船桨斜斜向锡晓岩后头上方飞走。 荆裂连掷两兵器,就只有一个目的:争取一瞬的空隙,越过锡晓岩「阳极刀」的最佳攻击距离! 他那自小在岩岸奔跃锻炼的双腿,以最高速冲进。同时右手已搭在腰间,十年前裴师叔送给他的雁翎战刀柄上。 两人在五步之距。这一刹那对荆裂是最危险的:正好是「阳极刀」刚劲可能发挥至尽的距离。 荆裂就是赌着命要越过它。 他押中了。全因他看出锡晓岩刀法的唯一轻微弱点:起手架式需要准备,而且习惯了每刀去势皆尽,回刀略慢。 这缺点,跟他哥哥锡昭屏的武功路数有点相似。而荆裂曾有击杀锡昭屏的经验。 锡晓岩两刀击飞敌人兵器后,察觉荆裂已冲入近前。「阳极刀」不能再用。 荆裂嘶叫吐气。凹痕斑驳的雁翎状刀锋,自腰间出鞘,顺拔刀之势向前,横斩锡晓岩颈项! 南海虎尊派的「飞砣刀法迎门拂」! 眼见锡晓岩向上撩起的长刀已来不及再次回防,荆裂这横斩必中无疑  可是还是听见了钢铁jiāo鸣! 荆裂雁翎刀所砍处,仍是仅仅被那长刀挡架着。 锡晓岩这招挡接堪称诡异无比:只见他的右臂如蛇般横过脑后,前臂和手腕又从左边耳侧伸出来,正好将刀斜架颈前,及时在近距抵住雁翎刀锋! 荆裂这招横斩,本来抢入了锡晓岩的内门①,锡晓岩长刀因刚才的撩打而还在外围,本是救驾不及;但他靠这天生怪手,硬地盘过脑后,从另一边将刀身带回内门里,将这凶招挡下。如此怪异之技,就只有天生长着这么一条手臂的锡晓岩才用得出来,连见多识广的荆裂想都没有想象过。 『注①:关于武学上「内门」和「外门」的概念,详阅《大道阵剑堂讲义其之二十二》。』  锡晓岩心里却是愤怒无比:一天之内,竟被同一人逼得他两次防守! 挡了这一刀,并未化解锡晓岩的劣势:荆裂已用贴身近攻的雁翎单刀杀入怀里;相反锡晓岩最擅胜的长距离斩击,已再无作用。 假如这是单挑对决,荆裂胜望已有七成。 但这不是。 首先援救而至的是手拿最长兵器的李侗。那舞动的红缨,令长qiāng恍如活物一样,从锡晓岩身后,穿过他左腋下的一点空间而出,直刺荆裂右侧肋间! 正因李侗这qiāng发于锡晓岩身后,出招的动作大半被锡晓岩身体遮掩,银色qiāng镝出现之时,已近至荆裂来不及回刀去挡的距离。除了向后闪别无他法。 将荆裂逼开也是李侗最大目的:距离一拉远,锡晓岩的「阳极刀」又可再次发动。 但荆裂花了偌大的工夫才冒险杀入锡晓岩近前。这优势他绝不肯轻易放弃。 他右腿及时高高提起膝来,去迎那长qiāng。李侗这qiāng所刺角度甚dú,荆裂的提膝没能完全消解,qiāng尖「嚓」地割过大腿侧,喷洒的一丛血花都被qiāng缨吸收! 荆裂受伤下却毫不动摇,雁翎刀依旧压逼着锡晓岩,一记贴身缠头刀又再接着砍劈! 锡晓岩面对这紧密的近身单刀,只能继续挡架,同时大步后退,yù拉开距离施展得意刀法。 荆裂不理会右腿一片血淋淋,马上追进紧迫。 李侗缨qiāng吞吐,再次袭向荆裂右侧! 这次却被一道金光架开了qiāng杆燕横以四尺「龙棘」赶至掩护! 燕横一剑抵住长qiāng,左手「虎辟」正想顺势攻向李侗握qiāng的前锋手,眼角却瞥见一道弯形的银白闪光自右上方而来,忙将「虎辟」回转去挡! 原来是焦红叶,不知何时已经从同门身后绕过来这边,振起掌门jiāo托的「单背剑」,直刺燕横眼目! 燕横左手剑力度较弱,一jiāo锋下被弹了开去。 焦红叶的「武当行剑」要诀就在一个「行」字,一经发动就如流水不断,斜进一步,又将「单背剑」的弯刃削向燕横面门,燕横只好亦抽回「龙棘」来挡。 李侗长qiāng既摆脱了燕横的纠缠,又再朝荆裂攻袭。 另一边的虎玲兰也想替荆裂去挡qiāng。但陈岱秀从旁攻来,武当长剑一出手,比焦红叶更快疾! 虎玲兰本想以力量压倒这剑,但陈岱秀剑速极快,她只能匆匆挥倭刀招架。 外表温文的陈岱秀,经常容易被人低估,忘了他是武当「镇龟道」里的资深一员。jiāo手一招,虎玲兰更是隐隐联想起在成都对战过的江云澜。 这可恶的「物丹」,怎么个个的剑都这么快? 虎玲兰给陈岱秀快剑所牵制,倭刀亦是无法掩护荆裂。 余下站在燕横身边的童静。她自知是己方阵营的弱点,心里绝不想拖累同伴,毅然挥起「静物左剑」,以自己练得最多也最纯熟的一招青城剑法「星追月」刺向焦红叶! 面对这并未成熟的青城剑招,焦红叶几乎是懒得去看,略一移步就闪过,同时还以一剑,低取童静小腹,将童静逼得狼狈后退。 焦红叶已估计到实力的差距,昂然以一柄单剑,抵敌燕横和童静二人三剑,更改用「武当势剑」之法,左右硬劈硬打。那「单背剑」的弯刃本来就有一半是刀,比一般直剑利于猛力砍劈,燕横童静这对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4 章 年男女剑士,一时被逼得只能自守。 焦红叶既能以一敌二,另一边陈岱秀又缠住虎玲兰,这算术连小孩子都懂得:荆裂要一人对抗锡晓岩和李侗两个武当高手! 李侗已无顾忌,从锡晓岩身后绕出,袭击荆裂的右后方,缨qiāng一振,qiāng头扫打荆裂右肩! 荆裂前面仍要出刀压逼锡晓岩,实难防备李侗这急qiāng,仅能略一闪身,肩头又被qiāng尖割开了一道口子,血花喷溅。 兵凶战危。 但荆裂仍然不放开锡晓岩退走。 要是放生了这家伙的刀,我们只有崩溃得更快。 承担最大的危机。这就是身为战阵里最强者无可逃避的负任。 另一qiāng又刺来后腰。这次避无可避,荆裂只有行险,前头向锡晓岩斩出一刀的同时,后面也伸出一招「虎尾脚」,将qiāng杆踢开! 这一心二用的招式,虽然又解了一劫,但因为分神踢腿,前面雁翎刀的压迫力减弱,锡晓岩多取了半步空隙。 虎玲兰见荆裂手腿都是鲜血,咬着樱唇猛斩倭刀开路,yù去援救。 可是正因她心里着急,出招的意图太过明显,陈岱秀从容闪过刀锋,避青入红,长剑直指她刀招姿势的最虚弱处。虎玲兰再次被那剑尖逼住,前进不得。 虎玲兰的刀法本来跟陈岱秀有一拼之力,但陈岱秀并非急于取胜,只求牵制,虎玲兰一时三刻实难突破他的快剑网。 燕横亦是一样,「雌雄龙虎剑」对着「单背剑」,已无之前的兵刃锋锐的优势,焦红叶剑法本在他之上,不管他长短双剑如何劈杀舞动,还是被压制。 李侗再发一qiāng,又逼使荆裂侧身闪避。锡晓岩乘机再拉远了一些,快到达可以重施「阳极刀」的距离。 败象已呈。再无变数,武当必胜。 可是变数,偏偏就在最让人意想不到的地方发生。 童静。平日毛躁脾气的童大小姐。在这个同伴最危急的时刻,真的静了下来。 在下面那幽暗的房间里,姚莲舟那翻飞的剑光,如何用最小的力量,最细的动作,连续击败心意门三人这一幕,一直都在童静心里重复闪现。 武当掌门的每一剑,她都看得清清楚楚。 一个她从前想都没有想象过的武学领域,因为奇异的契机,在她面前展现了这么一幕。 而且好像跟她心里潜藏的某些东西连接起来了。 童静向着焦红叶身侧逼近。 焦红叶主力仍是应付燕横,对这少女本来并未看在眼内,这时也不正眼瞧她,拧身向左随意挥洒一剑,就要将她再逼开,好专心向燕横进攻。 童静连眉都没有皱一下。整张俏脸完全放松,没有一点激动。 「静物剑」几乎是与焦红叶的剑同时刺出。相差只在一忽之间②只有高手才能察觉的时差。 『注②:「忽」为武学上的时间单位,请详阅《大道阵剑堂讲义其之五》(卷一)。』掌握这样微细的时差和拍子,却正是「后发先至」的真髓。 童静出剑的招式非常随意,甚至也不是燕横教过她的青城派「风火剑」,而不过是她以前跟寻常武师学来的基本剑招。 没有强劲的力量或速度。没有精心铺排的虚招或后着。 有的,只是准确无比的时机。还有角度。 正好让焦红叶出招手腕撞上剑尖的巧妙角度。 而焦红叶自己的轻忽,更是无可宽恕的错误。他没有谨守武当第二戒。 只要拦阻在前面的,就是敌人。必尽死力杀之。 令人惊愕的结果。 只见焦红叶右腕绽出血花。他的手如被火烧,原本挥击的剑招立断,手臂迅疾向身后缩开。 但已太迟。「静物剑」的尖锋深深刺伤了筋脉。 焦红叶五指失控。「单背剑」离手落下。 所有目睹这一幕的人都惊讶。大部分人是惊于那结果:武当剑士,竟失手于这样一个少女剑下! 只有极少数的人,是因为看见这招剑法的细节而感到惊异。 其中最讶异莫过于在场所有练武当剑的人:姚莲舟、陈岱秀、唐谅,还有焦红叶自己。 因为他们都看见了:童静这一剑,动作发力虽不像样,但那巧取角度和时机截击的要诀,不是别的,正是「武当四剑」里最高剑法「武当形剑」的奥义「追形截脉」! 姚莲舟就算被围攻最危急时,眼睛也没有瞪得现在这么大。 他瞬间回想起在房间里的事情:童静曾对他抢剑的动作有所反应,还剑反击一个十几岁女孩,眼睛能捕捉武当掌门的攻击,那是绝不可能的事。姚莲舟先前还想是不是偶然。 现在他知道不是。也明白这「形剑」要诀,她是从何学来。 是看见了我。 燕横同样愕然,但他知道这不是发呆的时候。 「雌雄龙虎剑」刃光大振,逼开了手上无剑的焦红叶,抢前直取李侗! 李侗本看准荆裂背心再搠一qiāng,浑没有看见后面焦红叶中招之事,只闻破风剑刃声,仓惶转身,将qiāng杆在面前来回振打,止住来剑! 荆裂没有了后方缨qiāng的威胁,精神大振,更专心向前挥斩。 但锡晓岩已因先前李侗的帮助缓过了一口气,这时终于有空隙改变打法,他将左掌抵在长刀背上,刀刃推出胸前,强撞向荆裂的雁翎刀,也一样施展起近身短打的刀法来! 两人仅以一臂之距互拼,刀刃激撞。 童静看见自己手中剑的尖锋竟然带出一丛血花来,心头也是大震。这不仅是因为使出了连自己都感到意外的「截脉」妙招,也因为这是她出门闯dàng江湖以来,第一次杀伤敌人。 那震撼感觉,就跟燕横击败鬼刀陈之后一样。 「单背剑」落在瓦面上,沿着屋顶斜斜滑下。 焦红叶丢失掌门所托的佩剑,心感大损了武当名声;握剑的右腕被伤,虽未知有多严重,但剑士生命随时终止。他瞬间暴怒不已,就伸出左手朝童静扑过去! 焦红叶一愤怒起来,那粗糙脸皮扭曲如恶鬼。武当弟子入门时每日饮用物移教的yào酒「雄胜酒」,以助催谷身体机能,这酒yàoxìng奇烈,对人心xìng有所影响,故武当人平日冷静如水,但每当杀xìng被引发,往往狂乱如野兽。 童静正为刚才一剑发呆,赫见一片yīn影迎头袭来。焦红叶扑近,原本捏成剑诀的左手食、中二指分开,变「二龙抢珠」的爪势,直取童静那双明眸! 指头几近眼皮时,一物激飞而来! 焦红叶左手如刚才的右手中剑般猛地缩回。他呻吟捂着手臂,只见前臂处钉着一柄飞刀,柄头上的铁环绑着鲜红的刀巾。 一条身影随又从屋脊空降而下,落在童静跟前,正是那飞刀的主人崆峒派掌门飞虹先生! 练飞虹右手张开铁扇防御前方,却未再出手追击,反而是回过头来,仔细看童静的脸,还问她:「没事吧?」童静虽知他不是敌人,但突然被这么一个样貌沧桑的老头近距离盯住脸孔,不禁吃惊缩后,并未回答他。 练飞虹瞧童静,只是想细看她眼睛有没有受伤,却似乎被她嫌恶,不禁尴尬。 众人见崆峒派掌门竟在这关头突然出手,很是惊奇,又见他的举止,猜想他是否与那小女孩有什么关系……焦红叶重伤,在这场战局里意义非凡:东军群豪第一次看见,武当剑士原来是打得败的! 正与虎玲兰缠斗的陈岱秀,看见焦红叶受创,马上变了剑路,向虎玲兰晃了两剑虚招就脱走,赶过来救助师弟。 诛杀「猎人」虽重要,但怎也比不上同门的安危。 李侗心思也是一样,收qiāng横拦在身前,同时跃向焦红叶,一手将他扶住拖向后方。陈岱秀也加入支援。 虎玲兰和燕横本来就只是为了帮助荆裂,也没有向那三人追击过去。 屋顶上此时就只余两人仍在战斗。 荆裂跟锡晓岩近接厮打,依然斗得灿烂。荆裂右手刀抵住对方长刀,左手暗暗伸向右腰,握住了南国短刀的鸟首状刀柄,yù拔出来以双刀夹攻。 锡晓岩察觉,左掌也往下拍击,按住荆裂左腕,令他无法拔刀;同时拿着长刀的右手,臂膀屈折提起,其中一节肘关节横向砸打荆裂太阳穴! 荆裂的雁翎刀刃仍贴着长刀,却将刀柄反提,以柄末撞向锡晓岩打来的手肘;同时左手放开鸟首刀柄,翻转手腕,反制对方的左掌。 锡晓岩被迫收回肘击,也同样以长刀的柄头朝荆裂撞去。两条拿刀的手臂互相抵格。 两人以比刚才还要接近的距离对战,刀法已不能发挥,各用刀柄和空出的左手作短桥粘打,四条手臂互相解拆进击,一眨眼就拆了五、六招。 又急又近的短打,不能全倚仗眼睛去看,而要靠桥手感应和本能经验,旁观者更是无法看清。 在楼下的秘宗门董三桥,向来以桥手快密而自豪,看见这等对拆,也觉惭愧。 不管是燕横、虎玲兰和童静,还是武当派一方,都无法再助战荆、锡二人几乎是扭打成一团,用刀qiāng攻过去,有误伤同伴之危。他们都只能站在旁边掠阵。 至于练飞虹,只是护在童静身前,看着两人比拼,又现出顽童般好看热闹的表情,似乎无意干预。 陈岱秀等未看清这崆峒掌门的意图,只知他是个强敌,一时也不再向燕横等人进攻,先看锡师弟能否打败「猎人」再说。 形势骤变成两个刀手的单打独斗。胜负全系此一战。 锡晓岩一向自恃筋骨异于常人,频以拳掌和桥手强攻,yù以刚力和硬度压倒荆裂;但荆裂不论体格和力量也不输于他,四臂互格发出的沉响,犹如包着棉布的铁棒相击。 两人手上仍有利刃,又令这近身格斗更凶险,双方都要时刻注意缠制对方的刀,随便被刃锋一拖一抹都可能致命。 荆裂就是看准这点,一见锡晓岩稍集中用左掌进攻,右手刀略放松之时,就将雁翎刀抽离了对方长刀的压制,顺势将刀刃拖向锡晓岩颈侧动脉! 锡晓岩察觉危险,左掌马上变爪收卷回来,将荆裂右腕一把擒住,紧接自己的右手长刀,亦从侧面剁向荆裂耳际! 荆裂几乎以同样的招式,左手虎爪如抹拭般一划,也将锡晓岩来刀的手臂截住,他沉腕收指,拿住了对方右腕脉门。 两个霸气的刀手,却都再施展不了得意的刀法,而进入了最单纯的僵持:各用一只手擒拿了对方握刀的手腕。 两人四臂左右大张发力抗衡,相争不下,就如两头野牛,各用一对大角抵住对方。 最原始的斗争状态。 这样的互擒,半点儿不潇洒好看。但真实的战斗,谁说是一定好看的? 手臂大张,自然中门大开。锡晓岩出于战斗本能,两臂的肘关节同时屈曲,肩胸展开,身体就向前冲入,以额头迎面猛撞往荆裂鼻梁! 这招更是与市井打架无异。然而求胜,本来就不是一种选择,而是尽用一切可能的方法。 如此近距的头撞,正常来说避无可避。 但说到擒拿缠斗的经验,荆裂可是比锡晓岩多出数倍。 锡晓岩一动,荆裂已感知他意图。荆裂迅速往后大踏一步,反借他的前冲之力,左手猛向斜下方拉扯他握刀右腕! 锡晓岩头撞未到半途,却被拉得歪向一方,身体失去平衡,这头撞招式马上失去力量。 锡晓岩快要失足俯倒,急忙进马,大力踏一个前弓步稳住身体! 荆裂早将他这反应也计算在内,右足低踢出去,脚内侧扫往锡晓岩的前锋脚膝弯! 此扫脚乃南海虎尊派特征的南方拳术下路踢法,再揉合荆裂海外习得的多国摔跤技艺,既准又稳。 再刚健发达的身体,关节的抗力还是有限度。锡晓岩虽尽力沉腰坐马,但荆裂左爪擒扯,早就令他重心前倾,这脚一踢在锡晓岩膝后弯,膝关节登时屈曲跪了下去! 荆裂抓着这黄金机会,以自身为轴向左旋转,身力带动左臂,再次发力拉动锡晓岩。锡晓岩本就失去平衡的身体,给这旋力带得离地,猛向横摔了出去! 锡晓岩只觉天地倒转。 那横壮身躯所飞方向,正是屋顶的檐边,瞬间半边身子已经越了过去! 虽然只是两层楼的屋顶,但加上荆裂的摔投威力,锡晓岩如跌落地上,冲力将等于从四、五层的楼塔堕下,不死也得重伤! 在这生死一线的刹那,锡晓岩脑海蓦然闪现兄长锡昭屏的脸。 是在半年前。武当半山的「战玄武场」里。哥哥出发向四川远征之前,他们兄弟俩最后一次练武。 先是锡晓岩用木刀,逼得哥哥一筹莫展连锡昭屏也不敢用他那刚如岩石的右手「臂盾」,去硬接弟弟的「阳极刀」。在木刀之下,他只有退避的份儿。 接下来两兄弟只用拳脚较量。最初仍是锡晓岩用那长臂的「阳极拳」,在长打远攻中占了上风;但锡昭屏把握一次机会抢入近身,「两仪劫拳」全力发挥,弟弟就再招架不了,被狠狠摔倒在地。 那时锡昭屏皱眉摇头。他自己限于天资和身体特质,没能修习「太极拳」,所以对两年前就有这机会的弟弟很是羡慕。 但两年下来,锡晓岩却因自己的倾向和xìng情,只专精去钻研「太极」的刚阳发劲之法,而怠疏了听劲化劲、擒摔缠打的柔功。这固然练出了强猛的「阳极刀」和「阳极拳」,但却流于单纯偏废。 锡昭屏那时摇摇头说:「一条铁链有多坚实,能够抵受多强的拉扯,是要看它最弱那一环。你的长距刀法虽强,但要是被闯过抢入身来,你不练近身扭打,终究要吃亏。」那时锡晓岩不以为然,笑着抚摸木刀:「那得等有人闯得过我的刀再说。」现在快将飞出屋顶这一刻,锡晓岩终于也相信兄长所说。 同时心里充满了对哥哥的怀念。 「师弟!」 一记令他清醒的暴喝。 一长物映入眼前。 是李侗倒转了缨qiāng,将qiāng尾猛地伸向人在半空的锡师弟! 锡晓岩在这危急间断然弃了长刀,伸出异常的长臂一抓,仅仅捉住qiāng杆最末端。 他身体本就不轻,这一摔力度又强,再加李侗身处站不稳牢的斜斜瓦面,被锡晓岩连人带qiāng也扯往屋顶边上! 但他死也不会放开这qiāng杆。 陈岱秀眼明手快,一手抓住李侗后心衣衫;双手受伤的焦红叶亦用臂弯抱住李侗。两人合力,这才将他稳住。 李侗用上习qiāng多年修得的强劲握力与臂力,锁紧那已经变弯的qiāng杆,终于止住锡晓岩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5 章 跌之势。 锡晓岩右臂随即贯劲,借qiāng杆发力一挺腰肢,这才弹回来屋顶边上跪定。 他抬头。 七、八步之外,荆裂把雁翎刀搁在肩头,头上绑着已染成鲜红的布条,手腿多处也都在流血。夕阳照映,勾出他那傲然挺立的身姿。 他也正在冷冷俯视锡晓岩。 锡晓岩又看见,虎玲兰提着倭刀,站到了荆裂身旁。两人并肩站在一起,好像就会自然互相守护依存。虎玲兰也跟荆裂一样,额上结着血迹。她反shè着金黄阳光的明亮眼睛,正以信赖的眼神瞧向荆裂。 锡晓岩支在瓦面上的左手,将一块瓦片捏得粉碎。 绝对的屈辱。 锡晓岩除了丢失佩刀,其实毫发未伤。但他自己心里清楚,刚才已经在所有人眼前,于单挑对决中狠狠输了一仗,只靠同门及时拯救,才不致摔个皮破骨断,感到甚是沮丧。 他却未察觉:荆裂俯视他时,并没有展露平日的笑容。 锡晓岩绝对是荆裂至今jiāo过手最强的武当仇敌。但是他并没有如预期般因为胜了一招而兴奋莫名。不是因为自己借助了地利比武争战,运用地形本就是重要一环。 荆裂只是仍无法摆脱锡晓岩那「阳极刀」的震撼。双臂仿佛还残留着刚才多次挡接长刀的触感。未能正面破解对方的得意绝技,荆裂始终感到,好像还未真正战胜。 更何况,敌人还没有停止呼吸。 两人纠结的仇恨,更不能就此解决。 「要再来吗?」 荆裂冷冷地问锡晓岩。 他问的时候并没有笑。这是真心渴望再战。 但听在锡晓岩耳里,却像是揶揄与挑衅。 「掌门,请准许我跟唐谅也上去!」下方正站在姚莲舟旁的符元霸,看见同门失利很是激动,捏着斩马朴刀的手指关节在作响。 己方有个焦红叶双手受伤,已无法再战;对方又多了一个练飞虹。此消彼长,现在武当阵营是以三对五。他们上去助阵,也不会有损门派名誉。 「不要冲动乱来。」樊宗断然反对:「杀那『猎人』虽然重要,但也不比保护掌门要紧。」他说时一双细目盯向街道另一头那崆峒派的四个男女。崆峒掌门既加入了战团,其门下也可能随时向这边动手。 冷静的樊宗没有忘记:他们始终仍是以大约十人的战力,被数倍的敌人包围。那些小门派的武者虽一时为武当气势所慑,但是如果崆峒派加上那「猎人」一伙率先来犯,激起对方全体士气,己方随时又再陷入险境。 姚莲舟却沉默着,既没有答应符元霸,也没有对樊宗表示同意。他只是想着其他的事情。他的眼睛一直瞧着屋顶上的童静和燕横。 时正黄昏。屋影已渐斜。 形势就在这时出现巨大的变化。 大道阵剑堂讲义其之二十二武谚有云:「手是两扇门」,武学上有所谓「内门」和「外门」的概念。内门一般是指敌人在攻击或防御时,伸出的手臂(有时也包括踏出的腿)内侧;外门则相反是指外侧。如果是兵器对打,因兵器是手的延伸,亦一样有内外门之分野。 对敌攻防时,双方肢体或兵器jiāo接,不论是占取对方内门或外门,两者皆各有不同的优势,故能清楚分辨内外,各施以适当的战术技法,则胜算倍增。 当进占对方内门时,最明显的好处,自然是对手中门打开,人身正中线从眉心、咽喉、膻中到下yīn等要害,都暴露在眼前最短的直线距离。而且对方桥手被你拒于外围,往往难以回守中央。从中破敌,威力大而简单直接。 相反当控制着对方外门时(身处对方一边肩头和手臂的外侧),优势则是以自己的正身对敌人侧翼。对方较远那一边手,被他自己身体所隔已经用不上,敌人等于侧身单手对我,我方只要专心压制较近那边手臂就可以了,双手对单手,先立不败之地。如能顺势压制肩头,配合步法,随时更绕抢到对方背后,优势也就更加明显。 要注意的是,战斗乃双方不停互动,内、外门并非牢固一成不变的方位,随两人移动而不停转移。内、外门亦可能互为克制:己方入人内门同时,敌方亦可能正抢往你的外门施加压制,反之亦然。谁能取得优势,端视乎双方应变能力和转移路线的时机与速度。 特别要提一点:徒手打斗或者用双兵器时,因为左右手皆可用,故两边都有内门和外门;但在单兵器场合,则内、外门更为明显,因为主要只使用一边手臂(例如敌人右手持刀时,其右侧为外门,左侧为内门)。 第九章 约定 不过一个下午,「盈花馆」那两层建筑,就如被什么灾难侵袭过一样:许多面窗户破裂;屋顶穿了好几个窟窿,到处都是碎烂的瓦片;墙上满是脚印,还有chā在墙壁的匕首;门前和四周街道遗留了一摊摊血迹……令人难以想象,不久之前,这儿还是莺歌燕舞的追逐烟花之地。 住在西安的人,大概作梦都没有想象过:这么一座红垣绿瓦的妓院,竟然成了天下武林一个历史重地。 两支人马突然就分从西、南两面的街道出现,到达「盈花馆」外围来。 群豪最初看见西面有大队伍到来,还想尹英川所率的西军终于赶至,有几个人还欢呼起来。但再仔细看去,那四十余人不论样貌衣饰和兵器,都跟西军完全不同,全是没有见过的生面目。领在前头一个满脸伤疤、左手戴着奇怪铁爪的人物,更是浑身一股杀伐之气。兴奋马上变成恐慌。 「江师兄!」符元霸看见率领四十余武当派「山外弟子」而来的江云澜,不禁高呼。 武当众人也都感到极之意外:江云澜本应还在四川跟着叶辰渊的远征军,却竟突然出现在这关中! 一听到来者确是武当派的人,群豪更是耸动。 来了这么多武当弟子! 他们许多人猜想,西军迟迟未至,恐怕就是被这支武当生力军干掉了。恐惧的气氛弥漫全体。有的人开始懊悔,怎么要远来西安凑这热闹,很可能就此送死……那队伍里其中四人,抬着一副草草搭造的担架,走在最后头。 躺在架上的人身材壮胖,正是「镇龟道」首席桂丹雷,身上到处是包扎了的伤。 江云澜急带着走在最前的十数名弟子,走到姚莲舟座前。 「弟子来迟了。」江云澜拱拳向掌门行礼,只简单说了这一句。武当派不好礼节,什么「请掌门恕罪」之类废话是不会说的。 姚莲舟略点头。江云澜观察掌门脸色,见他似乎不大精神,猜想是否受伤或者中了什么暗算,不免露出担心之色。 「丹雷他……」姚莲舟指一指队伍后方。 「桂师兄被敌人围攻受了些伤,不过无碍xìng命。」江云澜回答。 陈岱秀等看见下面躺着的桂丹雷,不禁都神情激愤。 江云澜这时抬头瞧向屋顶,看见了荆裂和虎玲兰。 「荆裂!」江云澜高呼:「我就知道在这儿又会见到你!」荆裂俯看江云澜,想起牺牲了的峨嵋派朋友,心里像燃起了火,只是无言朝他点点头。 武当众人这才知道这个「猎人」的名字。陈岱秀听得出江云澜曾跟荆裂jiāo战,那多数是在四川。他们先前只知有四位同门被「猎人」所杀,锡昭屏是第五个,那么船桨上所刻的另外四条纹,就代表他在四川所杀的另四位同门。 武当一方突增四十余人,虽然并非武当山的嫡系弟子,但兵力已与敌人相当;再加上有江云澜这位「兵鸦道」精锐剑士加入,一时军心大振。 符元霸和唐谅知道再不用顾虑保护掌门,正磨拳擦掌,准备上屋顶去助战,诛杀荆裂等人。 但江云澜人马还没完全站定,却又见有另一批人,这次由南面现身。 这些人数目比江云澜等少得多,但却更瞩目。 能够比武当派更瞩目的人物,天下甚稀。除非是在「九大门派」排名里,比武当排得更前的名字。 这样的门派,世上只有一个。 这支人马里走在最前头的不是别人,正是仍然穿戴着「半身铜人甲」的圆xìng和尚。可是众人看他的脸,已无先前那充满好斗野xìng的气息,反倒好像略为沮丧。 圆xìng的背后好像驮着一物,细看才知原来是个极瘦又极矮小的苍老和尚,眼睛半闭着,不知是入定还是睡着了,乍看伏在圆xìng背项上的脸,还有几分像出生不久的皱皮婴孩。 在圆xìng后面又跟着六个僧人,穿的是和他一模一样的衣袍,手里也提着杖棒。六僧或手腿,或肩胸,都穿戴了镶铜的护甲,站立姿态各略有不同。在场比较有份量的武者都看得出,他们是因着自己擅长的武技,而在不同的身体部位穿佩这「铜人甲」。 少林派名满天下的「十八铜人大阵」。如今虽只来了七人,但还是令众武人心神震dàng。铜甲反shè夕阳,有如燃烧中。 对许多来自偏远地方或细小门派的武者来说,这个时刻简直有如置身梦幻:少林与武当,就在这名不经传的西安府城东大差市街道上相会,甚至可能bào发一场大战这是武林百年难见的时刻。 一看见少林武僧竟也赶到来参予这战局,本因得到援军而略松了一口气的武当弟子又马上紧张起来天下间能够令武当人如此戒备的,恐怕再无第二个门派。 尤其李侗和焦红叶,先前亲眼见过尚四郎给圆xìng打败,他们此刻的脸容就更紧了。 「我们先下去再说。」陈岱秀这时向同门下令。少林派一到来,杀荆裂这事情也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锡晓岩愤愤不平,仍死盯着荆裂不放。李侗拉一拉他衣袖。师兄们刚才救了他,他实在不能违背他们的意思,也就随着李侗退后。 陈岱秀下去之前,不忘将跌落在屋顶一角的掌门佩剑捡回来。锡晓岩沿墙下去之后,亦捡回先前抛落街心的长刀。李侗则扶着焦红叶下了楼来。四人不发一言,走回掌门那一边去。 「师兄……」李侗察看已经给放在地上的桂丹雷。 「什么都不用说……」桂丹雷笑了笑,呻吟了一声又说:「我又死不了……你们没看见尹英川那老头吧了……他伤得比我还重……」荆裂虽然亦很想再跟锡晓岩打下去,但对方既先撤走,眼下形势也不到他缠着武当不放,就将雁翎刀收还腰间。 燕横亦收了双剑入鞘。这时他才有时间打量那个突然加入相助的老者。 他想起在「麟门客栈」听颜清桐说,崆峒掌门飞虹先生也要来赴会;又见到练飞虹那满身兵器,忆起师父曾描述崆峒派的「八大绝」武功,正与这些兵器相合,心里再无疑问,便走到练飞虹面前,垂头拱手行礼。 「感谢前辈相助!晚辈是青城派弟子燕横,曾听家师生前提及前辈……」练飞虹瞧瞧燕横,似乎有听没听的。他倒是细看燕横的「雌雄龙虎剑」,脸上一阵红一阵青。当年何自圣来甘肃修行时还未任青城掌门,自然也未得这对至宝,但早已修习「雌雄龙虎剑」这套青城派最高剑法,用的也是形制相近的长短双剑。如今看见这对剑,练飞虹回想二十年前较量被何自圣打败之耻,很是不快。 他一手抓着燕横衣衫,将他拉近抱在臂下,眼睛却看着另一边的童静,悄声问燕横:「你跟这娃儿……什么关系?」燕横不知他问来作甚,一听「什么关系」,以为练飞虹误会了些什么,急忙解释:「她叫童静……我们只是朋友……她也跟我学剑……」「你?」练飞虹突然怪叫,令旁人侧目:「你教她?不是吧?」练飞虹还是不停打量着童静。童静虽然得练飞虹所救,但被这么一个老头瞧着,心里有点发毛,也就走到虎玲兰身边半躲着。 「你这样说……不算是她师父吧?」练飞虹又问。 「不是啦……她现在没有师父!」「那就好极了!」练飞虹把燕横放开,拍了拍掌,也就半跑半跳地下了屋子。 荆裂这时站在屋檐边,朝下方的圆xìng和尚高呼:  「你迟到了呀!」圆xìng搔搔头发,又抓抓胡子,满尴尬地说:「对不起。看来你在这儿打了一大仗,我却没来帮忙……之前我本来也追赶过去,怎知道追丢了你们大队,然后又迷路了……走着走着……」他指一指身后:「就给少室山来的同门找着了。」圆xìng本来还想说话,一只鸟爪般的瘦手在他肩头一拍。圆xìng马上住口,将背上的老和尚轻轻放了下来。后面另一个武僧则将杖棒jiāo到老和尚之手,让他可以拄着站立。 老和尚取下头上竹笠jiāo给弟子,只见一张脸甚干瘦,眉毛都几乎全白,看来至少已是七十年纪。众人未知他身份,但即使是少林派元老,曾有过人武功,到了这年纪和状态也不可能再出手了。 圆xìng和六个师兄,拱护着老和尚,走近到姚莲舟前七、八步之处。锡晓岩等武当弟子自然也都戒备起来。 虽未想过要这么快跟「天下武宗」一决胜负,但要是今日就得与少林为敌,他们绝不退缩。 「想不到。」姚莲舟仍坐着,对着比他年长大概四十年的少林长老并未施礼,只是冷冷说:「连少林派都加入来围攻我。可真荣幸。」「老衲法号了澄。」老和尚一合十说:「这位檀越想必是武当派姚掌门吧?」姚莲舟点点头,似有些不耐烦。 群豪中有人听过了澄大师的名号,不禁说:「啊,是少林的文僧长老……」少林寺虽然武僧众多,但也不是每个寺里修行的和尚都有练武的资质,这等不学武的就被称「文僧」。寺院毕竟是修禅之地,故文僧在少林的地位,并不因他们不通武学而被低贬。 众人议论纷纷:这是武者的斗争,少林寺派个文僧来作甚? 「姚掌门想是误会了。」了澄语气极是祥和:「老衲带着几个弟子到来,并非要与贵派一战,只是来寻这个擅自下山的弟子而已。」说着就指一指圆xìng。 群豪一听很是惊讶。他们本以为有少林武僧助阵,就不怕与武当一拼,怎料这大师劈头就说不打,实在令众人甚失望。 「大师怎能这样说?」秘宗门的董三桥就率先不满:「武当派狂妄自大,号称『天下无敌』,还四出攻灭各大小门派,杀戮无数,凌人太甚!我等就是为了武林正义,结盟对付武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6 章 林派为武林泰山北斗,怎可反倒独善其身?」圆xìng似是忍耐了很久,这时也将六角齐眉棍狠狠竖在地上,高叫:「太师伯,他说的对!武当派摆着是要称霸武林,少林早晚一天也会遭殃!我们现在不跟各派联手抗衡武当,到有一天武当将其他们门派都吞掉了,然后攻到来少室山,那时就太迟了!」「圆xìng,我明白你在想什么。」了澄大师叹气:「你偷偷下山来,要跟武当打一仗,就是想:不管打死了武当弟子,或者自己被武当杀死,少林武当结下血仇,我们也就不能再对武当派的霸业雄图袖手旁观了,是吗?你这么做,是忧心将来少林寺的安危,这无畏献身的精神,我是明白的。」荆裂和众人一听,这才明白圆xìng外面看来是个好斗莽撞的野和尚,实在心里有这样的战斗理由。荆裂不禁以敬佩的眼神瞧向他。 燕横没怎么跟圆xìng谈过话,但圆xìng那种肩担本派将来的情怀,他感同身受,心里暗暗就已将圆xìng视为同道中人。 「可是你想错了。」了澄大师说着,又扫视街上的所有人:「各位檀越也都想错了。」他再次看着姚莲舟,徐徐说:「世上根本就没有『少林派』。只有少林寺。」听闻此语,在场众人都大惑不解。 「愿闻其详。」姚莲舟说。 了澄大师娓娓道来:「当年达摩祖师东来,开少林寺『禅宗祖庭』,一心为弘法度人,并非开创什么武学门派。祖师传授『易筋经』、『罗汉十八手』等武学,一是因武道能参生死,与禅机相通;二是以之强健僧众体魄,以增进修行的精力,不致懈怠;三是时逢乱世,让寺僧练习拳棒,必要时可作护寺之用,免寺院落于jiān邪之手,盗少林之名歪曲佛法。 「也是佛祖护佑,敝寺得保了近千年,香火不断,僧侣众多,本寺武道亦因此代代精研繁衍,得以自成一家。但少林武学的宗旨仍是贯彻始终,并非为了开门立派,在武林上与人争雄斗胜。 「故此老衲才说:世上只有少林寺。『少林派』一语,不过是武林中人的误解。」  姚莲舟听了,不禁冷笑。 他伸出一只手掌。陈岱秀马上将「单背剑」jiāo还掌门。姚莲舟一边把玩剑柄,一边说:「你跟我说这许多废话干嘛?到头来只是想说『我们少林不跟你打』这句话了吧?」「差不多。」了澄再次合十。 「打不打,不是由其中一方自行决定的。」姚莲舟身体又比先前恢复了不少,眼神凌厉地直盯着了澄:「战斗本来就是这么回事。」「贵派要是有天剑拔弩张踏上来少室山,说要『灭少林』,那确是没办法的事。敝寺僧众就算有再高妙的禅修,也不致甘心就戮,自当奉陪。」了澄虽只是一介文僧,没有学过半点武功,在姚莲舟的凝视下竟无半点生怯,祥和的眼神更直视武当掌门:「可是在那天之前,敝寺不会打破祖宗的戒律,争胜于山下武林。」「这是老和尚你一人的想法?还是全体?」姚莲舟问。 「敝寺上下,也不能破这戒律。」了澄大师虽为文僧,但乃是少林寺长老,当今少林方丈本渡大师的师伯,德高望重,一言一语自能代表少林。 姚莲舟再次冷笑。 「如果只是你一人,谅你未学过一拳一脚,有这种混账想法也绝不奇怪……可原来『天下武宗』少林寺,亦是不过如此,真可笑。」圆xìng等七个武僧,听见本门受如此侮辱,俱被激怒。尤其圆xìng年轻,激愤得额角筋脉暴现,狠狠瞪着姚莲舟,有如怒目金刚。 可是在太师伯跟前,他们也都忍着没有发言。 「姚掌门此话何解?」了澄平淡的问,没有半点儿愠怒,可见其心xìng修为。 「你们拿起棍棒刀剑之前,没有先弄清楚,练武是怎样一回事的吗?」姚莲舟高声质问,问的对象仿佛不止少林僧人,也包括四周所有他派武者。 「练武,不就是为了变得比别人强吗?什么不与人争强斗胜,简直废话。要是这样想的话,你们少林寺从第一天起就不该练武功,专心去修你们的禅就行了,我们武当派才不会有空打搅一座只懂谈禅论佛的破寺院呢。 「不过老和尚你说,将来必在山门前与我们正面一战,这倒还有些像样。」姚莲舟这时扫视一眼四周各派群豪:「最不堪还是你们这些家伙。身为武者,遇到比自己强的人临门,就哭哭啼啼什么『武林正义』,羞也不羞?仗恃人多势众来包围我,这也其次反正我也不是应付不了;但是竟用上yīn谋诡计,还练什么武功?」群豪被姚莲舟这么一说,都低下头来。尤其戴魁、董三桥等知道下dú一事的人,就更觉羞惭。 只有崆峒派几个人,本就是由掌门率领来凑兴看热闹而已,对这话半点不以为意。 姚莲舟这时指一指屋顶:「你们里面,就只有这姓荆的,还有那青城派小子这几个人,倒算是有些骨气。」先前众人皆见,武当弟子拼了命都想杀掉荆裂,又唤他什么「猎人」,定是双方有血海深仇;但此际武当掌门竟点名称赞他,令人很是意外。 然而荆裂和燕横,并不因此就稍忘门派被灭的大仇,对姚莲舟此语并无半点反应尽管心里深处,还是不得不认同他先前那一大番话。 他们数月前在青城山头,也听锡昭屏说过相近的话。看来这确是武当派上下的信条。 「老衲说过,此来只是为寻找敝寺的弟子,也不想与姚掌门作口舌之争。」了澄大师说着,那慈眉善目仍瞧着姚莲舟孤傲的脸容。 「不过老衲也想奉劝贵派:『天下无敌』也好,『称霸武林』也罢,不过是朝夕间一场虚幻,又何必舍命追逐?」「在你来说也许是虚幻。」姚莲舟断然回答:「但在我等贯彻武道的人眼中,却是不朽之业。」「这个『业』字,说得好。」了澄回应:「常言『刚则易折』。贵派只行刚强之道,一往无前,并非幸事。今日之事也就是个预兆,将来也许会招来更大的祸害反噬。回头是岸呀。」「要是有更强的人要来灭我武当,我倒是乐意相见。」姚莲舟冷哼一声:「老和尚,你又说不要口舌之争,还唠叨什么?」了澄微笑:「老衲这好辩的老毛病总改不了,可见修为不足,惭愧。」说着再次闭目合十。 「既然你少林这些和尚说不想打,今天我就暂且不理你们。」姚莲舟说着,用「单背剑」支地从椅子站起来,只见他立姿笔挺,看来已能行走,甚至有再战的力气。他瞧向各派的人说:「轮到你们了。」群豪一听,大为紧张。假如少林和尚真的决定旁观,要应付那四、五十个武当弟子,实在毫无胜算。现在只要姚莲舟一言,战事再开,也许太阳未落尽前,这「盈花馆」外就要血流成河。 「我独入关中,本来就是因为觉得武当霸业进展太慢,所以亲自出手;留在这西安许久,都是想一口气将你们打败。」姚莲舟提起佩剑,说话时浑身都散发着睥睨天下的无匹气势。 「可是今天的事情,让我看清了一件事。」他续说:「你们都太弱了。就算我武当派今天就将你们各派扫平,也太过轻易,实在没有意思。 「既然如此,我今天就与你们约定:我武当派暂且偃旗息鼓,为期五年。这五年就当我送给你们各门派,让你们有一段日子尽力去变强。从今天起五年之后,我派必定再来拜访,希望到时你们给我们来一点像样些的抵抗;要是自知永远敌不过武当,就用这几年收拾自己的烂门派,从此退出武林,那也可相安无事;又或干脆像峨嵋派般投降,成为我武当门下的支系道场。」姚莲舟这决定一出口,众皆动容。就连武当弟子,也都对掌门这样的决定甚感意外。 武当派门规戒条并不繁多,但是掌门一人号令如山,绝没有违背的余地。 因为掌门就是最强的人。信服最强,乃武当派第一信念。 姚莲舟接着抬头瞧向屋顶。 「这个和约,对你们也有效。」他看着荆裂、燕横、虎玲兰和童静:「你叫荆裂是吧?青城派的小子,我没记错是叫燕横?还有……」「我叫童静!」童大小姐抢先就答了,接着拉住虎玲兰的手臂大声说:「还有,这是东瀛来的第一女武士!外号叫……」她想了一想:「……『一刀两断』、『大刀女侠』,岛津虎玲兰姐姐!」虎玲兰听她这么胡乱为自己起外号,不禁笑了起来。 殷小妍瞧着童静和虎玲兰,心里很是羡慕。先前她看着屋顶上的比斗,虽然立场上希望武当一方得胜,但心里又不愿见这两个女剑士受伤。 她们可以跟男人一样,自由自在的四处走……还拿起刀剑保护自己跟朋友……为什么我不能像她们那样呢?……没有多少人有胆量在武当掌门面前如此胡言乱语。姚莲舟却对童静的话半点不以为意。 「燕横,我知道你绝不要领我人情。换了是我也不会。不过我看你这小子颇有趣,倒很想看看将来你能够进步到什么程度。太久我等不了。五年之后,你要如先前所言,来找我们讨回那笔血债,我们必然奉陪。 「荆裂,你一心要打倒我们武当派吧?我刚才听见那些人说,你是南海虎尊派的?」荆裂点点头。「你不会有印象的。」「每一个被武当派消灭或吞并的门派,我都记在心里。」姚莲舟却回答。「尤其是胆敢跟我们对抗而被灭的。南海虎尊派。我们不过用根手指头就捺得粉碎的小门派。你一心要打倒我们武当派,并不是单纯为了报仇吧?也为了成为最强。从那种门派出身,却能走到今天这地步,可见你付出了多少血汗。不过要说打倒我们,还早得很起码你还没有站在我面前的资格。 「真是可惜啊。要不是你已经与我们结下这样的血仇,你会是我最想降伏的敌人。」姚莲舟环视四周:「在我至今遇过的敌人里,你是想法跟我们武当派最相像的一个。」荆裂一向只对武当派怀有强烈敌意,但此刻也不得不因姚莲舟这句话动容。 姚莲舟并未说错。拼命变强,然后挑战、诛杀对手,以证明自己的实力荆裂这个「武当猎人」,本质跟武当派并没有多大分别。 荆裂听了,默然无语。 「你固然是我恨之入骨的仇敌。」姚莲舟继续说:「但也是我认同的对手。这些其他门派的混账家伙,我既然都给了他们五年,这五年我也不愿先来对付你。没道理让这些家伙活得比你长啊。我就把你留在后头。也好看看,你一个人独自走这样的路,能够走得多远,爬得多高。」  荆裂这时才出言反驳。 「我并不是一个人的。」 姚莲舟瞧瞧荆裂身旁的燕横、虎玲兰和童静,默默点头同意。 他看着童静好一阵子,似乎想说话,但yù言又止。 至今他还不敢十成肯定,自己对童静有没有看错。毕竟是一个未经真正琢磨的少女。那看来很可怕的潜能,也许只是一次永远不会重现的bào发。 那就要看她的际遇了……这五年,其实也是送给她的。 姚莲舟只是单方面宣告休战,荆裂其实并不想接受挑战强敌,不断战斗,是他修行的最重要一环。可是既然姚莲舟决定暂停征伐各门派,武当弟子也就不会出动,荆裂亦没有机会袭击他们总不成走上武当山叩门吧?所以他无可奈何。 「什么五年……」这时董三桥说:「我们怎么知道你会守这个约誓?怎么知道这不是诡计,你们武当派转过头来又杀我们一个回马qiāng?」「你们是没办法知道的呀。」姚莲舟淡然说。「就算是计策,你们又能怎么办?这就是当弱者的悲哀。你们只有相信我的话,别无什么可做。」他遥指向屋顶上的童静。所有人也都瞧着她。 「那件袍子,就寄在她手上,权作这次约定的信物。」童静把卷在腰间的武当掌门袍解下来扬起。天色虽已渐昏,那袍上「强中再无强中手千山未及此山高」十四个大字,还是清晰入目。 武当派虽是手段狠辣,但确实至今没有用过什么诈术计谋,凭的都是实力,这一点教人不得不信服。 「掌门。」陈岱秀这时说:「连那下dú的首谋,我们也要放过吗?」樊宗冷冷chā口:「我刚才看过好几遍,那姓颜的已经不见了。也许他一见掌门现身,就乘机逃了。」「他是这西安城里的地头龙,必然有地方藏身。」陈岱秀说:「要不要派『首蛇道』弟子查探他所在?」「算了。」姚莲舟摆摆手。「那种人,不值得我们再花半点精力。」颜清桐就算没被揭发下dú之事,身为结盟的主持临阵逃脱,以后恐也难再在江湖上立足了。 江云澜此刻已听出来,掌门是被本地的人用下三滥手段下dú陷害,才会如此虚弱。他上前说:「掌门,虽然天色已快黑……可是这些人好用诈术,又跟此地的三教九流有连系,再留在这城里一晚,不知他们又会不会再用什么诡计来犯。我等有大批车马备在城外,而且先前连夜赶路,亦有火把灯笼。不如现在就出城去,乘夜到邻近村镇再说。」「哼,谁怕这些家伙再来?」李侗一边替焦红叶双手的伤口包扎,一边不忿地说。 「也好。」姚莲舟点头。「我不想再跟这等人同处一座城里。如果丹雷无碍的话,马上起行。」「我可以的。」桂丹雷半坐起身子回答。 武当众人这就簇拥着姚莲舟,准备离去。 一直站在姚莲舟身后的殷小妍,此际不知所措。 她看着那破败的「盈花馆」。住了四年的地方变成这个模样,她却有种痛快的感觉。 可是小妍也知道:「盈花馆」再破也好,那主人都会将它复原。这么赚钱的生意,是不会轻易放弃的。到时她就等于从一场梦中醒来,又回复往日没有自我的日子,还要面对那不想面对的未来……小妍再次看看屋顶上的童静和虎玲兰。 即使生为女子,命运也该由自己掌握。 这是最后的机会。 小妍鼓起最大的勇气,拉拉姚莲舟的衣袖。 「带我走,可以吗?」 姚莲舟回头来,凝视小妍那双满是期望却又带点恐惧的美丽大眼睛。 他回想起这一天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7 章 即使在最危险的生死关头,她也没有离开自己。 姚莲舟点点头。 殷小妍高兴得几乎哭出来。但在妓院里这些年,她已经习惯压抑自己不要表露情感,只是害羞地低头说:「谢谢……」她这时又看看地上的书荞,露出关切的表情。 姚莲舟察觉了,也就向她说:「你去问她,要不要也一块走?」殷小妍用力点了点头,这时也不再畏惧,就走过去书荞身边坐下来。 「姐姐……」 书荞早已听见他们的对话。可是她却闭上了眼睛,摇摇头。 「为什么?」小妍紧握着书荞的手掌。 「他……」书荞张开仍苍白的嘴巴:「……不是我要等的人。像他这样的男人,心里最重要那一片早就给别的东西填满了……我不可以……」她说着就有些哽咽,没再说下去。 殷小妍不舍地摸摸书荞凌乱的鬓发。 「你要是跟他,也得有这样的准备。」书荞向这个没有血缘的妹妹作最后的嘱咐。 姚莲舟默默看着书荞好一会儿,然后朝戴魁、林鸿翼等心意门人说:「那姓颜的,是你们心意门的人吧?你们就负责好好照料书荞姑娘,直至她痊愈为止。你们也知道,我们在西安布有耳目。要是给我得知她有什么差池,我也只好打破约定,独是找你们山西心意门了。」林鸿翼等一听此话甚惊惶,马上察看书荞,一边心里在暗骂颜清桐惹来这麻烦。 只有戴魁一个,敢直视姚莲舟说:「不必你们武当派威胁,这姑娘既因我派出事,我们自必照料她。」  姚莲舟看着戴魁。 无怪他能在我「太极剑」之下,只伤一臂而生还。心意门里,倒有这么一条像样的汉子。 殷小妍含泪别过书荞,也就随着姚莲舟起行。先有十来个武当「山外弟子」出发开路,往南面而走,准备到永宁门出城去。 这时圆xìng和尚走前了几步,向着李侗说:「你们还有那个同门,我没杀他。人应该还在城西。」李侗和焦红叶看着圆xìng,心情很是复杂,又觉不该表示感激,只是无言点了点头。李侗唤赵昆来,再带了七、八个门下,往西急奔去接尚四郎。 屋顶上荆裂、燕横等人;少林的了澄大师和众武僧;心意门戴魁与师弟们;秘宗们的董三桥与仍然躺着的韩天豹;崆峒的飞虹先生、蔡先娇及三个弟子……还有其他各门派武者,目送着姚莲舟与一众武当弟子扬长而去,在夕阳下泛着金色的背影。 每一伙人心里都在想着不同的事情。但是有一点是共通的:  更险恶的战斗,还在前头。 锡晓岩这时回头,望向屋顶上的荆裂和虎玲兰。他跟荆裂的决斗还没分出最终胜负,一想到要再等五年才能继续未完的比拼,简直就要让他发疯。 哥哥,这个仇恨,我会亲手去报。 我会听你的话,成为一个再没有弱点的武者。 然而此刻真正占据他心头的还不是荆裂。是虎玲兰。那张在太阳底下英气而美丽的脸庞,烙印在他那颗从前只懂拼死修练的心里。 五年之后……真的能再遇上她吗? 夕风卷来街上一阵沙尘。锡晓岩默然回头,继续跟随着掌门和师兄们向前走。 今天的他还未能预见:对这个日本女人的思慕,是驱使他将来变成更强者的力量。 最后一个武当人都在街道尽头消失之后,余下的人都有一股惘然。 燕横率先从屋顶攀了下来,第一件事就是去察看身受重伤的秘宗门前辈韩天豹。 燕横一走近去,董三桥就尴尬地走开,指挥余下的师弟帮助受伤的门人,也收拾死去的同伴。今天一战,秘宗门死伤最是惨烈,他一眼看去,目眦yù裂。 「前辈,你还好吗?」燕横蹲下来,看见韩天豹那已敷了救急创yào的瘀黑胸口,关切地问。他没有忘记之前韩前辈对他的信任。 韩天豹输得彻底,本应没有心情面对燕横;但在这受伤之时,他心里还是记着自己的门下怎样误会和围攻燕横。他勉强苦笑,只是说:「燕少侠……不管如何……将来你重建青城派要人帮忙……少不了我……韩老头的份儿……」燕横听了大是感动。这时他看见,街上有樊宗丢下的最后一枚「丧门钉」。他走过去将这韩老前辈的成名暗器捡起来,jiāo还给秘宗门人。 街上众武者虽不用再面对武当派,但还是一片惶恐忧心,议论纷纷。 「我们要怎么办?」「难道就坐着等五年之后,武当派卷土重来吗?」「这可不是好玩的……现在结了更深的仇怨,他日要再和武当谈判就更难了……」「都是那颜清桐的馊主意……」「对呢。我们这五年要怎么办?」荆裂这时在屋顶上高声向下面群豪问。 「哼,难道你有主意?」董三桥冷冷反问。 「有的。」 荆裂这一说,引得所有人引颈相候。 「只要我们各门各派,自今天起不再怀秘自珍,打破门户之见,互相jiāo换参详武功要诀和心得,再各自强化研练,五年之后,未必不能跟武当派一拼。」荆裂此番话,武林群豪听了并没有哗然,反而都沉默不语。 荆裂看见这反应,心里很是失望。 这个想法他早就藏在心里好久,还以为在「武当」这个大灾劫跟前,各派武者都敌忾同仇,也许就能欣然接受。 可是荆裂的主张,在武林中人眼中,实在太过离经叛道:许多门派之所以能够立足,靠的就是不轻外传的秘技心法,要是都公开了,那岂非自毁本派前人的基业?门派之间必有大小强弱之分,大门派要是拿自己名满天下的武技,去换小门派毫无实绩的玩艺儿,不免又会感到在作亏本生意。而说到打破门户之见,假如将来各派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那不是再无门派分野可言?这跟归顺统一在武当门下,又有多大分别? 他们里许多人想,刚才姚莲舟说过荆裂此人想法跟武当很相像,果然不假,和武当人一样,也是个疯子。 真正的英雄豪杰,在头脑僵化的常人眼中,总是疯狂。 各门派的人就这样,趁还没有天黑,各自扶着受伤和抬着已死的同门,逐渐在「盈花馆」四周的街道散去。 荆裂站在屋顶的一角,迎受着有少许冷的向晚风,眼神中带着落寞。 但绝未有因此动摇自己的信念。 ◇◇◇◇ 在「盈花馆」西北斜角对面的一座小楼上,宁王亲信李君元一直坐在窗前观看,直至那边只余下荆裂等四个人。 他很耐心地看了「盈花馆」整个下午发生的一切。那些激烈的武斗,以他一介文士的眼睛虽看不真切,但胜负如何,谁强谁弱,还是分辨得很清楚。 旁边的锦衣卫副千户王芳却感到疲累。一整天都要指挥手下去打探城内武者的消息,安排最佳的观察地点,又要一直陪着李君元,他只觉琐碎。对那些武者之争,王芳可是半点儿也不关心。 「看来……还是武当派最强呢……」李君元这时像自言自语地说。 王芳这时才像如梦初醒,急忙回应:「是呢。」李君元本来还期望,今天这一仗再打得惨烈些,再多结一些仇恨。不过现在这样也算很不错。 他心里正在盘算:假如能够将武当派收归宁王麾下,那将有如一支天兵神将,日后必建奇功。可是看武当的言行,要降伏这个霸气冲天的门派,却也是最难。 不一定。只要这场斗争未完,日后必有契机。反正为王爷招纳武人、充实兵马这回事,也不是指望今天或明天就办到。 他又望向屋顶上的荆裂。 除了武当派,这伙奇怪的人就最令李君元感兴趣。能够跟武当的精英抗衡到这个地步,但又似乎没有什么大门派作靠山……这些人也许最能用。 「王统领,劳烦阁下吩咐部下,务必继续追踪这伙人。就算他们穿州过省,也请钱大人尽量动用锦衣卫的人脉监视他们。王爷必定重重酬谢。」王芳点头,就到门外向手下下达了跟踪的命令。 李君元这时从椅子站起来,伸一伸已酸得很的腰背,呷了一口已半凉的茶。明日即回南昌,向王爷及爹爹禀报这次观察的结果。 天下将比武林更乱。然而所较量的仍是同样的东西:野心与武力。 ◇◇◇◇ 在城东木头市一家小客栈院落里,戴魁沉默地站着,俯视院子一角地上,排列着李文琼和几个心意门师弟的尸首。 早前少林寺了澄大师带着弟子,曾到来为死者超渡念经。戴魁很是感激。 月光洒落在盖着尸身的白布上,反shè出一种淡淡的惨白。戴魁凝视他们,那胡子浓密的脸,失去了平日豪迈的气魄。 心意门开宗立派少说也有二百多年,这次可说是败得最惨痛的一仗。 虽说今次心意门还不是精锐尽出,但躺在这儿的亦绝非门派里的庸手,却全部都死在一个中了dú的姚莲舟剑下,那种差距只要想一想就毛骨悚然。 难道再过五年,又要让这样的惨败重演,甚至更烈吗? 他不敢想象山西祁县心意门总馆,被武当远征军叩门来访的那一天。 断了骨的左臂已驳稳,看来能够续回。但打伤了的信心,却不是那么容易复原。 戴魁这时又想起荆裂说的那番话。当时没有什么心情去听。但此刻夜静月明,一字一句都在心头响亮。 破门户之见。与武当一拼。 他心潮激dàng,右手搭住腰间刀柄,紧紧握牢。 心里有了一个决定。 ◇◇◇◇ 「师父!师父!」崆峒派弟子郭仲猛地拍着客栈的房门。 开门的是刑瑛。她本已准备就寝,只把一件袍子包在身上。郭仲突见心仪的师妹如此衣衫不整,心里噗通乱跳,脸红耳赤,刑瑛却不以为意。 「吵什么?」房内传来蔡先娇那把粗哑声音:「有什么明天再说不行吗?」「不好了!师伯他……不见了!」郭仲大呼。 蔡先娇抢出房门来,只见郭仲手上拿着一张纸。 「我刚才拿水去给师伯洗脚,却发现他不在房间……只留下这封信……」蔡先娇抢过信纸,很快就读完那二十几只字,切齿怒骂:「混蛋!天下间哪有这样的混蛋掌门?」那纸上以歪歪斜斜像小孩的字迹这样写:  「我不再当掌门师妹你来当  我要去收那娃儿作徒弟」 ◇◇◇◇ 和尚当然不住客栈。了澄大师等一干少林僧人,就在西安城内有名的「卧龙寺」里挂单。 夜已深沉。圆xìng一个人偷偷从客寮溜了出来,站在那已大门紧闭的「大雄宝殿」前院,仰头让月光洒落一身僧衣,心里思潮起伏。 他是第一个打倒武当弟子的少林武僧,这一仗本来意义非凡。但听太师伯黄昏时说了「世上本无少林派」那一番话,又令他想到许多事情,生了无数疑问。 难道我舍了生死所作的事,真的对少林毫无价值吗?……这时一条瘦小身影在月光下出现。了澄大师拄着行杖,一步一颤地走过来。 圆xìng急忙上前,扶了太师伯在殿前石阶坐下。 他们一起仰望那几近全满的月光,好一阵子默默无言。 「太师伯,对不起。」圆xìng忍不住说:「我还是赞同那武当掌门说的话。假如不想与人争胜,我们少林从一开始就不该练武。」了澄伸出枯手,摸摸圆xìng左臂内侧那个青龙纹烙印。左青龙,右白虎,这是打通了少林寺木人巷,最后以双臂挟着大鼎炉搬离巷子出口时烙下的印记。 「圆xìng,你很爱练武?变强了会令你很欢喜吗?」  圆xìng肯定地点头。 「可是变强了,就非得跟别人打不可?」「不打,我怎么知道自己有多强?」「那么你要打到什么时候?直至世上再没有人打得过你吗?直至好像武当派所说,『天下无敌』?」「我……也不知道……」圆xìng搔搔脏乱的短发。「……也许吧……」「可是你要是从来不打,不与任何人为敌,不是一样的『天下无敌』吗?有什么分别?」「但是眼下就有敌人临门了,又怎可以不与人为敌?」圆xìng不忿的问。 了澄摸着圆xìng的头,嘉许地说:「好孩儿。你目今虽仍是顽石一块,但心思刚直,内里还有一点明灯,能成正果,只是要看你造化。只怪你自小就在少林出家,人间悲欢,万丈红尘,你没有沾过半点。有些事情必得经过,才可能参悟因果,断分别心。今日纵使我再向你说万句法言,你也不会明白的。」了澄说了,就用行杖撑起身子,往寮房那边回去。 圆xìng看着太师伯的背影,又再不解地搔了搔头发,忙追上前去搀扶。 月光,继续洒在空无一人的佛殿前。 ◇◇◇◇ 「兰姐,你睡了吗?」 虎玲兰本来已感眼皮有些沉重。日间接了锡晓岩那么多刀,可不是说笑的,一身都是疲劳。但她听到同床而卧的童静这么问,还是回答:「还没有。」童静因为这波澜起伏的一天,心情还是很奋亢,没有半丝睡意。 「我看……武当派那个长着怪手的人,喜欢上你呢。」  虎玲兰失笑:「怎么会?」「我可是一眼就看出来啦……他瞧你那眼神……古古怪怪的。」童静半带着捉弄之意说。经过这紧张的一战,她只想说些让自己和别人都轻松的事情。 却无意间说中了事实。 「不过呢,那家伙是没有希望的啦……我们跟武当派这样敌对,兰姐你也杀过武当的人……有这么纠缠不清的仇恨,他怎么可能娶你呢?而且谁都知道,你喜欢的人是荆大哥啊。」童静这一句令虎玲兰睡意全消,几乎就要从床上坐起来,只是不想给童静知道说中了,也就若无其事地说:「别乱说。」要非已经熄了油灯,童静就看得见虎玲兰那红透的脸。 「什么乱说?谁都看得出来啊。不信你也问燕横看看。」虎玲兰没再回答。她在想着一件没有告诉过童静的事情:我跟荆裂之间,何尝不也是夹着纠缠不清的恩仇呢?……在黑暗里,虎玲兰瞪着一双已经清醒透顶的眼睛。 ◇◇◇◇ 荆裂和燕横又再攀上了屋顶。 但这儿不再是「盈花馆」,而是「麟门客栈」。他们两人并肩坐在瓦面,一起看着月亮,手里各捧着一个酒碗,荆裂身旁还有一坛酒。 各派群豪为怕再见面感到尴尬,都没有在「麟门客栈」落脚,结果入住的武人就只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8 章 下荆裂四人。颜清桐早就包下这儿来招待四方武人,还预付了房宿钱,荆裂心想不住白不住。 荆裂头上伤口已经裹了新的白布。本来两人都受了几处创伤,不该喝酒;但是经历了跟武当派的斗争而能生存,他们实在不能自已。 燕横向荆裂讲述了之前在「盈花馆」所经的恶斗,还有不杀樊宗和姚莲舟的事情。荆裂呷着酒,只是默默听着。 「荆大哥……你说我这样做对不对?」燕横皱着眉头问。「我这是不是fù人之仁?」「你自己不是说了吗?你觉得换作何掌门也会这样做呀……」荆裂回答:「世上许多事情,做得对不对,是自己来决定的。」「不要再用这种话来逗我!」也许因为酒精的关系,燕横说话比以前大胆也直接了:「我是问你怎样想呀!你就不能简单的回答我吗?」荆裂略带意外地瞧着燕横,然后笑了笑。 这家伙……真的长大了。 「好吧,我就答你。」荆裂指一指晚空的星星:「我看见了你师父的脸。他正在对你微笑。」燕横展开眉头了。他笑着也呷一口酒。 日间因为应酬群豪,他也喝过几杯,只觉那酒难喝极了;但是此刻,能够生死相托的知己就在身边,他平生第一次品尝到酒的甜美。 「我们以后要怎么办呢?」燕横喝了半碗后又说:「这五年里再没有武当派的人可打了。」「也就继续四处游历练武吧。」荆裂叹了口气后回答:「也是好事。有一段平静的日子,我可以再教你多一些东西。」「今天看见了姚莲舟……」燕横收起笑容:「我真正知道,前面的路有多困难。」「我那死去的师叔说过一句话,让我牢记至今。」荆裂眺望黑夜里西安城的远方尽处。那儿正好是南方。「男人就如刀子,要在烈火和捶打中,才能够炼得坚刚不折。」他看着燕横:「他又说:『世上所有值得做的事,都是困难的。』」燕横也看着荆裂,心里想:这个师叔必定对荆大哥的人生有很大影响吧? 「对了。今天童静提醒了我一件事:荆大哥你对我的事情都很清楚;你过去的事却没有怎么详细告诉过我。这样子很不公平啊。」荆裂展颜一笑,把手中酒碗跟燕横的轻轻一碰。 无法说服各门派武者,荆裂本来很是苦涩,但现在那郁闷都已一扫而空。 「夜还很长。好吧,全部都告诉你。」  荆裂看着那明澄的月亮。 「就说说我十五岁时发生的事情。」 后记 两年前我决定再次走武侠小说路线时,最首要构想的,就是在已经汗牛充栋、名家辈出的武侠世界里,找出一条新路来要是找不到,不如不写。只重复别人写过的东西,是在浪费自己的写作生命。 那时适逢有一本书,给了我很大的启发,是形意拳大师李仲轩的口述回忆录《逝去的武林》(由徐皓峰笔录整理)。李老是廿一世纪硕果仅存的民国时代武人,他先后从学的三位师父:唐维禄、尚云祥、薛颠都是当时极有名的武林人物。中国武林与武术传统文化,因为近代政治关系受过很多摧残,甚至出现断层,李老耳闻、目睹以至身历过真正的旧武林,绝对是民俗历史上的一件「活古董」,他的描述回忆实在是极之宝贵(该书结集出版前两年,李老就逝世了)。 此书最初在国内武术杂志刊载,本来一直只有武术圈子的人才有兴趣,后来梁文道在读书节目里大力推介,才得到大众广泛认识。 此书给我写作《武道狂之诗》最大的启发,不在武功心得的部分(虽然也非常好看),而是透过李老的回忆,得以一窥旧时代武者的言行思想,武林间的人际关系,还有他们对练武的立场与想法。自古中国社会以读书科举登上仕途为「正业」,武人地位低下,别说一篇半篇有名武师的简传,就算记载古代少林武迹的历史和碑文,其实也不过一鳞半爪。像此书般深入而又没有流于神化的武林资料,就更加绝无仅有。 我年轻的时候很容易倾向蔑视传统,觉得都是守旧者用来维持权力的工具;现在却渐渐对旧人旧物生出很大的兴趣。旧传统当中,仍不免累积沉淀了很多习非成是与不合理的东西;但我渐渐看得见,传统与旧事物里面,有某些「核心价值」,放在新时代实在具有极不凡的意义和魅力特别是在人情与义理都变得越来越稀薄的今天。 这令我联想到近日思潮激dàng的香港:民俗文化、历史价值、集体回忆……成了这几年「世代战争」的一大激战场。吊诡的是,在这场世代的对立里,站在保卫历史与回忆那一方的,恰恰却是比较年轻的一群。 我想,我跟他们,看见的是相近的东西。 ◇◇◇◇ 这一阵子,香港电影又复兴了一阵「阳刚」之势,武打拳脚片再次成为热门卖座题材,写武侠动作小说的我当然高兴。 许多人没有察觉一件事:武侠片和功夫片,其实一直是华人电影(尤其香港电影)最原创的一个类型,并且一直支撑着电影业的最核心。民国时期《火烧红莲寺》带起一片神怪武侠片风潮,直接造成当时上海电影业蓬勃,已经载入史册一页;从李小龙到成龙和李连杰,从张彻的《五dú》到李安的《卧虎藏龙》,武打片几十年来都是华语电影打进国际的尖兵;而香港电影曾经兴起的许多类型片浪潮:英雄片、赌片和帮会片,假如深入点去看它们的故事模式和世界观,其实骨子里都还是不脱中国人最熟悉的武侠。 可惜我觉得,我们自家人对武打片的研究和尊重,往往还不及外地的爱好者,看欧美作者对华语武打片的深入研究和着迷,常常令我觉得汗颜。香港片大影迷塔lún天奴更干脆拍了两集《标杀令》,向曾经「养育」他的武打片作最大的致敬。功夫片本来是香港的本地最成功的原创产品,可惜我看见第一本真正分析研究功夫片电影语言的中文专书,作者竟然不是香港人而是内地人。 这也一如香港城市保育面对的困难:我们是不是因为靠得太近,反而看不见自己最值得自豪和珍惜的东西呢? ◇◇◇◇ 自从写《武道狂之诗》之后,有一点很奇怪:每次接受媒体访问,刊登出来后,发现他们对我的介绍,几乎通通都已经变成了「武侠小说作家」,就好像我一直以来十几年都是写武侠。我明明才写了这部书不够两年,之前也写过近二十本其他类型的小说啊……想来其实有少许纳闷。 也许因为现在香港写武侠的人,实在太少了,这个标签,很久没有人用吧。 《武道狂之诗》到了这第五卷,故事完成了第一部分「武当野望篇」,下一卷开始将展开有点不同的新路线,继续将《武道狂》的世界展开得更广大,敬请期待。 同时也要宣布一个令人兴奋的消息:《武道狂之诗》系列今年已经成功授权香港本地的多媒体工作室「梦马国际」,即将作动画、漫画及电脑游戏全线改编。作品被改编对我来说虽不是第一次,但这次计划和合作方的规模远远超过以前,我很期待不久将来,可以让各位读友以至更广大的受众,以各种不同的方式欣赏甚至体验《武道狂》的武侠世界。 ◇◇◇◇ 特别要呜谢一位习武的朋友Moses,向我提供和示范了更多太极拳的原理及知识,给了我不少构思武打场面的灵感。 乔靖夫 二零一零年三月九日 小说下载尽在www.biqugedu.com--【白猎鹰】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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